第七十一章(第1/6 页)
万籁俱寂,庭院无声。
沈烬长身玉立。
倏尔,一道火光窜上苍穹,好似满树梨花绽放,灿若胭脂。
园中的奴仆婆子也顾不上打牌吃酒,不约而同涌上戏楼,倚在阑干上高望满天的焰火。
人人眉开眼笑,喜笑连连。
明亮的火光跃动在众人眼中,奴仆婢子无不欢天喜地。
“这是哪家放的焰火,这么大的手笔,这得花上不少银子罢?”
“往年在江州,都不曾看见这样好看的焰火,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哥让放的。”
“会不会是外来的客商?这样大的阵仗,半点也不像是江州人的作派?”
众人交头接耳,一张张面孔落在璀璨焰火中,百姓欢呼雀跃,唯有园子红梅树下的颀长身影静默不语。
沈烬立在黑暗中,半点星光之火也照不到他身上。红梅萧索,簌簌飘落在他脚边。
又一簇焰火窜入高空,化成星光流落到人间。
沈烬俯身,一路走,一路捡起明窈掉落的荷包。
行至暖阁前,沈烬抬眸望去。
满院悄然无声,半点光影也无。
那一方轩窗不知何时被人掩上,只有零星的几缕月光顺着缝隙溜入。
沈烬凝望那一方窗子许久。
满怀的荷包齐齐搁在窗下,同他先前留下的红梅放在一处。
更深露重,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
吃酒划拳的奴仆婆子醉倒一地,满院酒香四溢,唯有那一抹修长身影笔直清醒。
他像是独立于万千繁华喧嚣之外,月光落在他脚边,并未沾染上沈烬半分。
沈烬在明窈窗前站了许久,那双深黑眸子犹如黯淡无波的枯井,半点涟漪也不起。
先前泛起的亮光似昙花一现,在听见明窈那一声“对不起”后彻底消失殆尽。
她怕自己。
——沈烬想。
指尖摩挲着红梅的一端,枝桠尖细刺穿沈烬的手指,殷红的血珠子汩汩往外冒出,比枝上的红梅还要艳丽。
沈烬垂首敛眸,视线淡漠在泛红的指尖上停留许久。
明窈还是不信他。
破晓时分,立在明窈窗前的黑影终于离开。
大年初一。
侍女早早起身,伺候明窈盥漱,菱花妆镜前供着一方紫檀锦匣,匣中设有十来根簪花棒。
侍女从匣中取下一根簪花棒,往掌心倒上些许粉末。
梅花香丝丝缕缕,在明窈鼻尖蔓延。
明窈遽然睁开双眸,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低垂,似有若无掠过侍女手中的簪花棒。
宿醉后的脑袋隐隐作疼,明窈一手扶着眉心,轻轻揉捏。
昨夜园中簌簌落在沈烬肩上的红梅历历在目。
明窈薄唇紧抿,倏尔开口:“换别的罢。”
侍女一怔:“……啊?”
明窈声音淡淡:“今日不用梅香了。”
她昨夜的确吃醉酒,却也并非醉得不省人事。在听到沈烬那一声“对不起”时,明窈彻彻底底酒醒了。
震惊和诧异霎时填满她的胸腔。
明窈还记得自己站在乌木长廊下,侧目瞥见梅花树下那抹暗黑孤寂的身影。
烛光照不到沈烬眼底,那双绣着仙鹤的广袖无声垂落,昏暗阴影笼罩在沈烬周身。
空中梅香飘浮,亦如侍女此刻手中的簪花棒。
揉着眉心的手指用力,泛着淡淡的白色。
明窈一副不欲多言的神态,侍女不敢多问,忙不迭重挑了一支茉莉簪花棒。
她俯身,细细为明窈描眉画眼,侍女屏气凝神。
明窈肤若凝脂,往日只需浅浅打上一层薄粉便可,今日却连打了三四层。
粉妆覆面,掩去了眼底的憔悴和红肿。
侍女小心翼翼:“姑娘这眼睛……可是昨夜吃醉酒闹的?”侍女心生怜惜,“若是让柳娘子知道了,只怕又该后悔自己不该让姑娘吃酒了。”
明窈笑而不语。
那桃花酿哪里是柳娘子让吃的,不过是她贪杯,借酒消愁罢了。
许是还在正月,侍女特意为明窈挑了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裙,满头珠翠,穿金戴银。
双凤纹鎏金银钗挽在鬓间,耳尖坠着一对金镶红宝石耳坠,烛光映照,熠熠生辉。
侍女扶着明窈起身,又赶着过去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