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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修】
车马从汶山郡出发后, 不再由长江出蜀,而是自通达京邑的平直蜀道一路朝北方去,驱车数日, 最后他们于仲夏上旬回到国都。
初入建邺, 驭夫掌驭马车沿大道驾至长乐巷,有男一人从右侧奔突而出,双膝一屈,在轭中的三驾马前长跪,先号咷悲哭, 而后请求谒见尚书仆射。
侍从车驾的童官闻音,过去严令其露出面貌, 随即健步到车驾的帏裳旁,拱手报之:“所跪之人乃廉公身边的奴僕。”
林业绥黑眸半敛,沉默许久,随后才道:“命他上前。”
奴僕膝行至车驾旁, 匍匐而哭之:“陛下忽于前日夜半召见廉公,此时都还未归来,乞请林仆援救。”
谢宝因微微侧目, 从帷裳看向马车外。
他们汶山郡此行已经知道昭德太子薨逝的真相, 天子在决意追究之前,为何还要如此急切的召见太原王氏的族长来到国都。
难道不应该是召见另一个王?
在男子的命令之下, 帷裳开始轻轻晃动起来,车驾迟缓向前, 王廉公从故乡带来建邺的奴僕依然还匍匐在原地。
谢宝因朝男子望去, 情绪浅薄到难以窥探他心中所想。
随后, 掌驭马车的驭夫驱使三驾马停下。
家中奴僕与媵婢也已经带着林圆韫与林真悫在家门外迎候。
而车驾内, 林业绥扣住要起身的女子, 握着其手腕,淡声说道:“你先归家,我入宫一趟。”
谢宝因下意识往外看,然后温顺颔首。
家门前,已经一月未待在父母身边的林圆韫锲而不舍的喊着“耶耶”“娘娘”,仅十月大的林真悫也随着阿姊开口说了两句不成字的音调。
见男子欲要下去,谢宝因握住他大掌:“阿兕他们若见你归家不久又要离开,肯定会哭,还是先去看廉公。”
林业绥笑了笑,沉下声音:“等我回来。”
谢宝因长颈之上的头颅微微往下一动,随即起身从帷裳下车,而膝弯也迅速被跑下石阶的林圆韫给抱住,毛茸茸的脑袋还在不停蹭着,刚开始学步的林真悫则想仿效阿姊,庆幸媵婢迅捷护住。
然后小郎君内心不满,见阿娘抱起阿姊笑言“阿兕又长大了”,渐渐变得急切,口齿不清的出声,还挥舞着两只小手。
媵婢、奴僕都低头笑起来。
车马也离去。
高大华丽的殿室内寂然无声。
宫侍低头成列在殿左右,神情肃穆。
因为在殿堂中央,有老翁长跪,然道德从来都追求与教化“敬老尊贤”,所以他们为此而哀。
八十余岁的王廉公当然也能感知到这些宫侍望向自己时,那悲哀的眼神,他垂头折腰,膝骨触地,已经趋近两个昼夜。
李璋常常都会来言语谩骂,天下士族与名士都敬仰的郡公就如此被天子肆意挫辱,不置一言。
见到如此情况,侍在天子左右数年的舍人无人敢相劝。
天子近日多梦,于前日夜半召见王廉公,皆因从仲夏朔日起,他就昼夜难以安寝,他的脾性也再次回到做四大王的时候,易躁多怒,胸痹更是控制不住了。
前日夜半或是所梦为恶,突然睁眼惊醒,随后命王廉公来殿中长跪。
今日清晨,又是重复昨日之事。
羞辱。
“廉公?”李璋怒目望向已经能为他祖父之人,没有分毫敬老,反耻笑几声,“孟子言‘廉,人之高行也’,公岂能配得上‘廉’?”
王廉公依然沉默。
李璋撑案从席上站起,去其身前,居高临下的来回踱步,平静重述往事,“太原王氏族长身体虽然羸弱,但爱国如家,披布丹心,输写肝脑,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1]。以一人之力从战场上救回武帝,一步一步背回营帐,颊留灼痕,归朝又尽心辅佐。数十载来,天下士人皆以廉公为表率,随意问一人都会说廉公此生于君、于国、于心,已经无愧。”
“那为何当年我哭着跪在你门前,求你救救我阿兄,你置若罔闻?”
已经来到兰台宫的林业绥立在长生殿外,默默听着天子对那位良臣的控诉。
“东宫也是你的君!你为何不对他忠贞!你为何不像救武帝那般救太子!你的忠贞究竟是对哪个君王而言?爱国又爱的是哪个国?”
“你只对你士族的君忠贞!只爱你士族的国家!”
李璋压抑近二十载的愤懑与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