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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数年前初进卢府时的情形,那天和今天有多么相似啊。她忽然就充满了信心,踩着华尔兹的鼓点,脚步轻快起来,她想这是大少爷要她走的路,如果她可以在这里呆下来,也许就可以等到大少爷。以后的很多年里,每当想起这一幕,她就觉得激动和兴奋,觉得那一切的安排有多么美妙和顺理成章——那晚舞厅的生意特别好,却偏偏一连有几个小姐请假,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背景,也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而这个机会便被她在无意中轻易地抓住了。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她要在那一个时候走到那一个地方听到那一支舞曲应征那一份工作,分明是少爷的手在前面招引她。再见大班时,她便有了几分自信,又因洗过脸换了衣裳,整个人就好像可以发出光来——也实在是年轻,饥饿与疲惫都打不倒她,单是凭信心和希望已经可以存活。金大班于是也对她更加有了几分兴趣,问她:“姓什么?”金大班说的是上海话,不容易懂,她单是听到一个“杏”字,便本能地回答:“杏仁儿。”“姓任?”金大班重复,看她点了头,便也点点头,说,“把我的粥盛一碗给她吃了,再给她化个妆,这便先待客去吧,成不成,先做一晚看看再说。”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粥。里面有肉桂、瑶柱、腿肉、燕窝片,还有许多她辨不出滋味的东西。她从前也是吃过燕窝鱼翅的,不算没见识,然而这碗粥的滋味,她竟是说不清,只觉每一口都嫩滑鲜润,却又每一口有每一口不同的滋味,并且吞咽之后齿颊留香,是一种近似于南瓜的清香。若不是饿得狠了,她真想慢慢地享受它,不要这样鲸吞牛饮。她不知道多少成语,但也晓得一句“暴殄天物”,她此刻便是在暴殄天物了。金大班也说:“慢点喝,只这一小碗,再没有了。不是不舍得给你多吃,是怕你饿久了,一下子吃得太饱,等一下跳舞时打嗝,就笑话了。”吃过粥,又化了妆,她就格外出脱得鲜亮了。仿佛她刚才吃的不是一碗粥,而是脱胎换骨的仙丹妙药,眼睛和脸颊都闪亮亮的,神采飞扬像是就要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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