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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笙垂眼念著台詞。
-我害怕。
陸鈞行驀地停住腳步,他轉過身:「林老師,我突然想起來,你還沒回我微信。」
林雲笙怔了怔,迷茫地從褲口袋裡拿出手機,上面果然有一條來自陸鈞行的消息提醒。
:[早]
林雲笙下意識抬起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陸鈞行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居然平白無故地從中看到了幾分委屈。
「對不起,」林雲笙解釋,「我剛剛在跟李君洲聊天的時候沒有看手機。」
「我知道。」陸鈞行並沒有要興師問罪的意思。
然後林雲笙便在陸鈞行注視下回復了消息——早上好。
太陽按時間的流逝照常升起,而陸鈞行的一個早晨,仿佛非要看到林雲笙為自己輸入的「早上好」才算滿意。
陸鈞行點了點頭,轉過身,繼續背起自己的台詞。
-別怕。
-所謂春天,也只是一聲清脆的時間。
第16章
托陸鈞行的福,林雲笙時隔多年終於有機會再次見到李安凱。
他看起來蒼老了很多,周身的氣質里透著令人感慨的疲倦,外強中乾,全然不比多年前的鋒芒內斂。
林雲笙欠身鞠躬問好:「李導。」
在國內院線嚴苛的審查制度之下,一眾導演被鮮明地劃分成了兩個群體:順勢而為與逆流而上。
李安凱幾乎是旗幟鮮明地,站在逆流而上的最前列。
他反對電影這一藝術載體,被片面地當做政|治宣傳工具,並且嚴厲控訴「一刀切」的審查制度,對電影內容進行過分閹割。
「的確變了很多。」李安凱看向林雲笙的眼神,既親切又陌生,但更多的還是懷念,「之前小陸跟我提起你,說你的性格跟我記憶里的完全不同,那時我還不太相信呢。」
「李導說笑了。」林雲笙不知道李安凱在透過自己,執著地看著什麼,但林雲笙他把改變看得很淡然,「改變才是人的常態。」
「也是。」李安凱點了點頭,落寞地附和著。
陸鈞行適時地找了一個新話頭,才沒有讓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停滯在李安凱的沉默里。
燈光與置景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李安凱開始為陸鈞行和女主徐悅,講接下來這場戲的要點。好在他也不趕人,林雲笙就索性站在旁邊,陪著陸鈞行一起聽。
李安凱這次所拍攝的電影《焚燒》,拿哈姆雷特的故事做引子,講述了一個關於俄狄浦斯情結的延宕故事。
陸鈞行在其中飾演一位十六歲的少年。
少年謝燃在某天放學提前回家,無意間撞破平日裡文質彬彬的父親,在對自己的後母陳沫施暴。
至此,這個家庭平穩的生活,終於被撕開了不堪的一角。
謝燃在後來與陳沫相處的過程當中,兩個人的關係日漸親近,他鼓勵陳沫報警,以此來反抗父親。
謝燃覺得陳沫才二十一歲,對方理應去選擇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可最後滿身的傷痕,卻做不了家暴的罪證,反倒被歸於法理難斷的家務事。
簡單的口頭警告過後,兩個人迎來的是來自父權體制下,更為慘烈的報復。
於是,在一個太陽初升的節點,謝燃與陳沫下定了殺死父親的決心。
今天陸鈞行要拍兩場重頭戲,一場是與女主一起謀劃弒父,另一場直接就是弒父的過程。
林雲笙覺得李安凱的這部電影,跟他過去十年所拍攝的一樣,多半是又沒機會進院線了。
在國內現如今「描寫愛情卻不讓提及性事,討論死亡卻不願直視暴力」的大環境之下,林雲笙很難想像這部電影,能有什麼樣的未來。
李安凱大概率都不可能,將自己想傳達的思想,展現到觀眾面前,這部電影也只會被卡在審核的界線上,任憑時間蹉跎,然後永遠不見天日。
林雲笙突然想到剛才,自己在陸鈞行的劇本里,看到的比喻——像伊卡洛斯一樣。
在希臘神話里,伊卡洛斯用融化的蜜蠟,將羽毛粘在木桿上,做成巨大的翅膀,在天空高高翱翔。
那一刻,他在空中感受著助自己扶搖直上的風、溫暖的太陽光,與久違的自由。
伊卡洛斯越飛越高,試圖飛向太陽,可蜜蠟卻因此融化,頃刻間羽翼四散,他在空中止不住地加速墜落,最終跌入海里,再沒有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