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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府折騰這麼久,天已經黑了。整個天穹仿佛黑了臉,沒有星光也沒有月光,雪見城像一座被拋棄的死城。眼看子時就要到,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朝鈴不由自主恐慌了起來。她那個專門吃軟飯的老爹真的會回來麼?他說老娘回來一家團圓,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要是死在這兒,雪見神會知道麼?」朝鈴喃喃。
白芷沒聽清她說話,問:「你說什麼?」
朝鈴搖了搖頭,「罷了,不說喪氣話了。想辦法,我們一定可以出去!」
白芷沒聽清,煤球卻聽清了。它趴在背筐的邊緣,默默不吭聲。
小門那兒,已有一邊的門扇搖搖欲墜,許多邪怪掙出了腦袋,一個疊一個擠在門縫兒里,胡蘆串似的。
朝鈴知道,不能再等了。
大街兩邊有許多商鋪,商鋪前有廢棄的小攤和亂七八糟的貨架,許多破破爛爛的屍體掛在上頭。正好趁著夜色,可以利用這些物什隱蔽身形。街面上雖然有幾十隻邪怪,卻也不算太多,他們大多聚集在路中央,兩邊屋檐底下比較少。
朝鈴示意白芷跟著她走,兩個人貓著腰,屏著呼吸,慢慢貼著斑駁的紅磚牆面爬出拐角,進了張府前面的大街。幾個邪怪晃蕩著掛在腰上的腸子走過來,她們停在一個餛飩攤子的露天灶台後頭,靜靜等他們從灶台另一邊走過。
白芷揪著朝鈴的衣角,一直在發抖。朝鈴能感受到,她在很努力地克制的恐懼。朝鈴也很害怕,可她還要帶一個女人和一隻小貓,她不能讓她們發現自己的領頭人在害怕。
朝鈴準備繼續前進,穿越這擠滿邪怪的大街。當她抬起步子,小巷裡傳來木門崩裂落地的巨響,緊接著是滾雷似的腳步聲。朝鈴心中一緊,灶台之後,即將經過她們的邪怪忽然停了步子,拖沓著朝小巷走去。
巷子裡的邪怪出來,大街上的邪怪肯定會亂,說不定會發現她們。不能再前進了,必須就地藏身。朝鈴沖白芷比了個嘴型,「學我。」
朝鈴放下背筐,把筐子和煤球塞進灶膛,自己抓過一具屍體,躺下身,把屍體蓋在自己身上。那屍體臉頰鐵青,形容恐怖,近距離面對面實在刺激。白芷知道她們危在旦夕,也不敢耽擱,顫抖著爬到另一具屍體身下。
煤球爬出背筐,蹲在灶膛底下,默默望著朝鈴。一路走來,這隻貓一直很乖,現下它的眸子像兩簇靜謐的火焰,無聲地躍動在清冷的夜色里。
朝鈴對它做了個噓的手勢。
邪怪們衝出了小巷,沒有發現朝鈴和白芷,陷入了迷茫。大街上的邪怪被巷子裡來的邪怪一擠,亂了步伐,好些踩進了兩邊商鋪的屋檐下。朝鈴和白芷中間也經過了不少邪怪,朝鈴一聲不吭,默默看著他們的腳從眼前經過,白芷閉著眼不敢看,嘴巴微微顫抖。
街面上的邪怪一下子多了一倍,不僅路中央聚滿了邪怪,兩邊屋檐底下也多了許多。不時有邪怪從朝鈴腦袋邊上走過,此時她們要是站起來,頃刻間就會被旁邊晃蕩的邪怪發現。天寒地凍,夜色越深,氣溫越低。這樣的冬日睡在外頭,是會凍死人的。可是朝鈴和白芷沒有辦法,她們一動不動趴在原地,祈禱著邪怪能離開。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數不清過了多久,朝鈴已經凍得麻木了,對面的白芷也昏昏沉沉的。朝鈴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即使邪怪散開,她有機會起身,說不定也凍得跑不動了。
煤球蹲在灶膛里,心中微微嘆氣。
朝鈴已經窮途末路,或許他該出手了。
「朝鈴,」白芷忽然低低出聲,「咱倆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夜色寂靜,她的話音傳出去,立刻有邪怪察覺,野狗似的四處逡巡,尋找話音的來源。
朝鈴瞪她,用眼神警告她閉嘴。
「其實我騙了你,我也病了,」她伸出自己的手腕,給朝鈴看她腕上的癘氣,「玄郎給的清心丸只是延緩了我異變的過程,我逃不過去的。我若變成他們那般醜陋的模樣,玄郎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愛上我了。」
朝鈴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但是我若救了你,他一定會記得我的,對麼?」白芷柔柔一笑,「朝鈴,不要出聲,不要害怕,我救你。」
她忽然推開了身上的屍體,整個人暴露在冰冷的夜色下。她站起身,提起開裂的裙擺,向街中心奔跑。逡巡的邪怪們發現了她,潮水一般朝這邊涌了過來。她奔跑,跑得比朝鈴帶著她還快,是她一輩子最快的速度。她潔白碎裂的裙裾飛揚著,像一隻撲向月色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