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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枕着盖聂的大腿安然补觉,捻在指尖的茅草不知不觉掉落。
神识渐渐模糊,依稀的剑影刀光恍惚不明,内心却是平静。从立志入世的那一天起,卫庄就没想过全身而退。而今有此水远天长共携手,委实是意外之外。尤其是在漫长的荆棘风雨之后,当真有些许如梦似幻之感。
想来,自己执念半生,所求,其实不过情同此心。两方敌对、命途无常、彼此志向不可改,他何尝不知。可那又如何?只消这一腔心血非是一厢情愿,哪怕最终亡于对方之手亦是自己的选择、无所憾恨。
偏偏……
那种挣扎煎熬,至今忆起犹有余恨。恨过更觉好笑,怎么就那么倔强骄傲,一句真话都硬梗着不肯说。笑完又有些恼,自己不肯说,这人不能说吗!
迷迷糊糊又将正悠然看书自家师哥怨责了一通,却终究抵不过困乏,意识益沉、睡了。
盖聂垂眸,抬手拢了拢他散乱的鬓发,唇畔温煦笑意不甚明显,而眸底柔光极是动人。揽臂把人往怀里带了带。竹简翻动时愈发小心。
待卫庄再次醒来,已是半晌,手里的竹简看了不知多少遍。盖聂按了按发麻的腿脚起身下榻,“家中物品有缺须得下山采买,我去拿些山货,等我一会儿”。
两人不事生产,亦无财帛储蓄,索性后山物产丰富,闲来无事到后山游猎一番,所得便可足数月用度。
储物室里不乏灵禽猛兽皮毛、大都是小庄猎来的,盖聂拣轻便的拿了些,正欲转身蓦地瞥见一方幽蓝帕子。伸手捞起,眉头不自觉皱成川。
咸阳一战,他只当自己有死无生,竟不料,睁开眼人已在鬼谷,伤势虽重,却无性命之危。
盖聂隐约猜到是端木姑娘出手相救,然而身侧除了守在一旁极为懵懂的师弟,再无他人。一时间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状况。直到衣袖里滑出这方绣着“珍重”二字的手帕,才确定、果真是端木姑娘。
可惜……
盖聂晗首轻叹,一回眸就见前一刻还在心里念叨的师弟抱臂倚着门框冷眼似笑非笑。
看惯了这般神态早已见怪不怪,盖聂未觉不妥。将帕子整整齐齐折叠好,放进暗格,愧疚的话自然而然说出口,“欠端木姑娘的,我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了”。
漫不经心扬了扬眉,卫庄晒然讥诮,“无妨。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结草衔环也来得及”
盖聂老实地摇了摇头,认真且诚挚道:“希望端木姑娘莫再遇见我,免得被我迁累”
卫庄噎了一噎,徒觉无趣,撇嘴哼了一声,“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只觉这些阴腔怪调的话很有些莫名其妙,盖聂略一蹙眉,上前握着师弟的手腕温言道:“走吧”。
不用代步工具,也不使轻功,沿山间幽径慢悠悠走着。至午生火,饮溪清泉,随意抓了山禽即是一顿饱餐。
不得不说,盖聂的野外生存能力与之剑术可堪一比,烤出来的肉食油而不腻、香脆可口。卫庄很是满意。
然,一路流连后果就是,到了集市夜色已昏
两人不急不躁地换了所需物品,不紧不慢迈开步子往回走。街道行人匆匆,连绵的叫卖声起伏不定。
盖聂握着师弟的手,广袖轻拂,欢喜浅浅浮动。无端想起曾做过的一个梦,梦里独自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此情此景、仿佛故地重游,而他、不再是一个人。
夜幕更浓,华灯燃燃。经过正准备关门的灯坊时,盖聂驻足,“山路崎岖,我们买一盏灯吧”
卫庄并不认为以两人夜能视物的功力需要什么灯盏,但既然师哥想要,他自不吝啬。
只是,这灯盏颜色也太单调了些。卫庄扫视一眼很是嫌弃地轻啧一声,冲店家吩咐,“拿笔墨”
盖聂立在一侧,略略俯身,目光凝注在他执笔作画的手上,看他一笔一笔好似轻描淡写般绘着一副山水人家。
山、是云梦山,水、是洞庭水,人、是一双人
盖聂,卫庄
恍然记起多年以前,小庄也曾在一盏白帛水灯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可他那时痴愚得很,未能体味其中情意,而后的漫长时光里,始终、未能体味其中情意。
害他,那样伤心
“小庄,我、负你良多”这一瞬,心底汹涌太多情绪,竟似、哽咽不能语。
落下最后一笔,乍闻此言笔尖一颤,歪了半分。卫庄搁笔,没有抬头。
那颗长久以来以心血养护的种子,在这一刻,穿云破月、落地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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