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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的一场洪水,席卷整个楚国大地。叶县由于东西陂的存在,损失相较之下甚小。但我仍然看到,那个曾省下一块儿糖偷偷塞给我的杂辫儿小丫头,如今只剩一具发白的小小尸体;县衙临街常煮五香豆给我吃的胖大婶,正在简陋的灵堂中抱着她丈夫的尸首无助哭号;那个给我缝了新衣的小裁缝,被坍塌的房梁打断了腿,余生只能挣扎爬行……
“龙青。”沈诸梁的声音比天气更为潮湿,他从遍野的哀鸿中别过了目光,“陪我去城门吧。诸县的朝官快到了。”
四方涝害,楚王大怒,欲治群臣之罪。众臣惶恐间有本奏:叶县治水有方,为全国上下受患最轻之地。应派各地政官去叶县学习,以尽快缓解全国水患为首任。
于是他们来了。在为东西陂治水之功惊叹之后,他们又回去了。是否带走了治水良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久之后,叶县县衙收到了一纸王令。
“叶县县令沈诸梁,十年前既知今日涝害,却知情不报,擅自修建东西陂,破海陆风水。利叶县一城之地而患全朝。令,革除沈诸梁县令一职,平东西陂以抚天怒……”
他接了王令,彻夜未眠。次日,他提笔上奏。内容我不知道。
半月后,传令官又来了,带来新的楚王密令。内容我还是不知道。
送走传令官,沈诸梁出门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抹熟悉的笑意在他眼角淡然自若。他拉起我:“去西陂看看水势吧。”
西陂拦洪。眼前,是失控的滔滔江水。浪随风起,滚滚冲击着西陂,整个天下,摇摇欲坠。
“这水,还要漫多久?”他问我。
“如果你告诉了传令官:你有办法说服我止洪。”我说,“抱歉,我恐怕要立刻追上去吃了他……”
他变出一个苹果堵住我的嘴——洪涝过境,食物都变得稀少可贵。我已经好久没吃到苹果了。那丝丝入鼻的香气,我分不清是苹果的,还是他的。
“不要吃那种不健康的东西。”他靠在矮墙上,身后是漫天的波涛,“我怎会对他泄露此等天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咬了一口苹果——不爽,有点蔫了。
“送我腰带那道士的原话,通篇是这样说的:我生随两劫,若一生碌碌无为,便可安然渡劫,八十而终,子孙满堂;若我执意万古留名,与龙比肩,那便一劫转乾坤,二劫断红尘,无子无嗣。”他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赞美他的推理能力,“你在那种时刻出现,又取龙青这样的名字,难道不够显而易见?”
……
“好吧。其实,你倒立看图时,尾巴露出来了,上面还秃了一块。”他摸摸鼻子,放弃。
被他嘲笑,我羞而化龙,向他扑去。狂风卷着浪潮愈发猖狂,在我们的身边围成水墙,与世隔绝。
“真失望,亏我还期待能被你吓死。”他也不躲,反而登上矮墙,踮脚,捉着我的两根须子笑。
那笑容里的甜味让我失控,我想他大概是一种病,似牙痛般钻骨揉心,并不猛烈,却瞬间蔓延了全身。我疼得伸出利爪。明知那会穿透他的身体,那一瞬间,我也只想将他锢住,禁锢在我怀里。从此以后,哪怕九天玄雷轰顶,我也会成为他的盾牌;脱鳞褪甲,无非是过眼云烟。
“别动!”他止住我,愈发暴虐风雨令他几乎睁不开眼,那笑声却很狂妄,“不是我不喜欢你,只是你太丑了,跟你过日子不如死了好!”他仰头指天,“去天上飞一圈,舞得漂亮的话,我就跟你走。”
转身,腾空,雷鸣鼓瑟震颤天地。我遁形于那沉压的云中,一袭青鳞在被雨洗净,被雷打亮。我仰天长鸣,相信他看得到我,一如我眼里一直有他。
“来世记得变漂亮些,再拿竹简来寻我!”风卷起他的声音,从遥远而来,在我耳边流连。我低头,宽宏西陂上的一点,他仰面,身后滚滚洪涛吞没了他。我大惊!俯冲下去,激起千层白浪,浪头翻过了西陂,淹没了农田,人们哭喊,悲怆,我却再也辨不出他。
……
“王令:叶县县令沈诸梁,自知不报之失职,遂其愿,准,自裁以谢罪。叶县籍人全部废离本族,改龙姓,平天怒。暂留东西二陂,以观后用……”
这个梦,无论再做多少次,我还是救不回他。
我并非试图在梦里挽救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我只是想看他对我再笑一次。
……
“喂,悲情够了没?”
我回头,是梦貘那个家伙,穿着欧阳给他买得那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