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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着酒馆里阴暗的情景,想起自己还是联邦探员的日子,无数次在这种鸟不生蛋的陌生地方过夜,一站又一站地追着一点点线索,就像猎犬一样……
还没有过十二点。酒馆里只剩五、六桌客人。几个满臂纹身的机车族正在打撞球和弹珠台。两个坐在吧台的中年人看来是本地的农夫,喝得脸颊红通通的——还是他们的脸本来就晒成这种赤红?……一个长驻这里的老妓女,鲜红背心底下的两颗乳房下垂得像肿瘤。另一边一对没钱喝酒的少年男女就伏在桌上睡觉。那女的露出两条瘦弱的手臂,皮肤呈不健康的苍白。是离家出走加上吸毒吧?……
朗逊苦笑
——职业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已经不是执法者了,你现在只是个生意不佳的私家侦探……
他下意识地摸摸身旁椅子上平放的公文袋子。
——这东西。本来以为已经永远成为过去。想不到还有人要看。更想不到的是有人相信……
酒馆的大门被打开,外面淅沥的雨声传进来,盖过正在播放的乡村歌曲。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门口,包括肥胖的老板兼酒保。这个时候才进来「车轮酒馆」?记忆中最近五年里不曾有过这种稀客。
老板皱眉。大概是哪个发神经的流浪汉想进来避雨吧?要是太臭太脏的话,还是得狠下心把他赶走。他摸摸柜台底下,那根球棒仍然安在。它是「车轮酒馆」唯一的保安系统——这种烂地方,根本不需要枪来保护。
进来的是个矮小的身影,乍看像个孩子。湿淋淋的黄色斗篷雨衣,把身躯从头到腿包住了,只露出一双沾满泥泞的破旧军靴。身后斜斜背着一个又长又大的黑色旅行袋。
那人一步一步踏着破旧的木板走往酒馆中央,身后遗下一行雨水渍。昏暗的灯光下无法看见帽子内的脸孔。
那人经过撞球台,没有朝那几个机车族看一眼。其中一个最壮硕的机车族拿着球杆,刻意走过来挡在那人跟前。他名叫泰利,是这伙人的领袖,一头金色长发束成马尾,不过头顶已经微秃。黑色皮革背心展露出两条硕壮的臂膀,两边肩上各刺了一个骷髅图案。
泰利假装没有看见来人,高高地翘起屁股,伏在撞球台上瞄准,把那人的去路完全封住了。
下一刻,那人却已越过泰利继续步行。所有人,包括泰利都愕然。这么多双眼睛竟然都没看见,那人用了什么方法闪过泰利的身体。泰利身上没沾半滴雨水。
那人走到史葛·朗逊的桌旁才停下脚步,把背上的旅行袋卸到桌上,轻轻坐在朗逊对面。
朗逊紧张地把烟弄熄。
「你回来了……」
那人点点头。
朗逊直视那人斗篷内的脸。一个亚洲裔的女子。黝黑而削瘦结实的脸有一股刀子般逼人的冷漠。五官无疑美丽而细巧,却仿佛给囚禁在那过于刚强的面孔里,难于表达任何情感。
雨水流到她的脸颊上。可是这样一个女孩子,令朗逊无法联想她哭泣的样子。
这个女孩子的心比谁都要坚硬,这是朗逊初次跟她见面时的印象——那是两个星期前,她突然造访他在芝加哥的侦探社的时候。
「找到那些……坟墓了吗?」
女孩无言地打开桌上的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条状的粗布包裹。那块布污秽不堪,已无法辨出原来的颜色。
女孩把布包的一端解开,露出一截黑色的东西。是一把日本武士刀的刀柄,金属部分满布锈渍,上面交叉裹缠的黑色布条已经霉烂。
女孩利落地把固定刀柄的楔钉拆下来,手腕略一用力,拔除了整个木柄,露出内里金属的刀胫。
刀胫因为有木柄保护,锈渍明显少得多,上面有一行小小的直排文字铭刻。女孩细小的食指抚摸那六个刻字:唵嘛呢叭咪吽。
朗逊不明白这六个字,可是他知道这柄武士刀属于谁。他永远记得一九九七年那一夜目击的情景。
「还有……遗骸……呢?」朗逊问。
女孩从旅行袋中又拿出一个小纸包来打开。里面是三颗浊黄色的、像某种结晶物的圆珠。
「这就是……他的遗体?就只余下……这几颗东西?」
女孩无言地把纸包和武士刀收起,统统藏回旅行袋内。
「你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朗逊把身旁的公文袋子拿出来。
女孩接过打开,掏出一个文件夹跟一个小型录音机。女孩首先拿起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