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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的门打开,映着外头的雪地,昏暗中透进些白惨惨地亮光。沐芽走进去,努力识别着柴垛子旁的草铺上那一堆不规则的东西。气味仿佛也有记忆,白天那残忍的画面生出来的血腥味一直充在鼻孔中,这一时,只是些微的一点腥气就似鲜血汩汩,十分新鲜地透了出来。沐芽皱了眉,“王九,王九?”
那堆东西没有动,也没有应。
沐芽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小心地屈膝跪在草铺上,轻轻推了推,那东西一动不动。手触在衣裳上,明明是布,却裹得硬邦邦的,黑暗里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一点……人气都没有。
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悲伤来不及,沐芽哆哆嗦嗦地把手探到他鼻子下,居然……什么都没有!那冰冷从里到外,沐芽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飘了出去,力气聚集在了发紧的喉咙,正是要尖叫,手底下忽地传出一个细声儿,“活着呢……”
小鬼儿一样飘渺的声音却把沐芽的魂儿给拽了回来,愣了一下,一拳砸在他身上,“作死!你吓死我了!”
“你怎的才来……”王九也顾不得喊疼,气息奄奄地埋怨,“我都快……渴死了。”
“哦哦,这就来。”
水罐里的水还有些烫,沐芽倒出一小碗,吹吹凉。热热的水汽熏着,沐芽才嗅到房中淡淡的药味,惊喜道,“有人给你上药了?”
“是何贵儿……那个老东西!”一用力,王九疼得咬牙,“连口水也没给我。”
不知为什么,这一句骂倒把沐芽给骂笑了,把水递到他口边。
“你搁下。”
沐芽愣了一下,放在了草铺上。王九凑过来,嘴巴衔起碗沿儿像只狗一样喝了起来。沐芽低头看着,心里木木的。虽然每天泡在浆水里,泡得她几乎要忘了曾经有电、有光明的日子,可下意识的行为还是会出卖她。宫女,一辈子龙颜难见,依然是皇帝的女人,与任何男人触碰,哪怕就是这些残缺得不男不女的人,都是要死的罪过。
看他喝完水,沐芽轻声问,“能吃饭么?”
“能。”
沐芽把热水倒进碗中把饭泡软、泡热些,盛起一勺。
“我自己……”
不等他说我,沐芽已经把饭送在他口边。王九看了看,没再犹豫,一口吃下。
沐芽挨过板子,那种疼,不是皮肉疼,是从里到外,五脏六腑的疼,疼得人别说吃饭,咽口唾沫都难。可眼前人,大口大口地吃着,有时候嚼不烂就往下咽。沐芽一勺一勺填进去,他咽下去,她却积在了胸口,堵得难受……
喂完饭,黑暗中,两人静了一会儿,沐芽开口道,“王九,我先回去了。明儿早起我给你送粥来。”
“嗯。”
王九闷闷地应了一声,沐芽正要起身,忽地又听到一声,“……你先别走。”
沐芽闻言没再动,王九扭过头,嘴巴却几乎是埋在了枯草里,“沐芽……”
“嗯,”
“我恐怕……活不长了。”
王九的声音很小,带着疼痛,像这柴房里四面透进的阴冷,沐芽的心被一把攥住,“这究竟是……怎么会积怨这么深……”
王九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经在这座皇宫里摸爬滚打了近十年。对这刀尖上的人情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敏感,深知其无情与险恶,他的话,绝不会是一时挨打、屈辱之下的悲观情绪。只是,沐芽还是想不出,报复、玩弄,他已经被贬三年有余,那些人得有多丧心病狂才会对一个小太监这么穷追猛打?
王九轻轻吁了口气,“不是积怨。”
“嗯?”
“沐芽,我干爹……是被人害死的。”
“你说什么??”
后宫似海,从来不缺冤魂。可沐芽闻言依然大吃一惊。她来的时候虽短,却已然对这宫里森严的等级深有感触。许世湛,曾经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戴朝冠,享四品俸禄,朝中的亲王内阁都要让他三分,谁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害死他?更何况,服侍皇帝左右,陪王伴驾,此事一旦败露,很容易牵扯成欺君谋逆之罪。株连九族的大祸依然铤而走险,那背后之人得有多大的势力与胆量?
那背后的事,又得有多大?
沐芽不想知道,却疑惑王九的处境。就像今天,打死他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如果还有所顾忌人耳目,夜里拖出去沉进园里湖中,根本就不会有一点动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折腾他,这又是为什么?
“那你怎么还能……活到今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