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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吗?”
杭忆想了想,说:“我倒是想去的,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能瞒着爸爸。”
杭汉说:“你就告诉他好了。要不要我去替你说?”
杭忆摇了摇手,这时候,他突然会表现出高出于杭汉的那种把握人的精微情绪的能力,他说:“不要去说,爸爸要为难的。”
“他不会不肯的,大伯父是多少通情达理的一个人!”杭汉安慰他的小哥哥。
“正是因为他这个人通情达理,所以才会为难。”杭忆这时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他挥挥手说:“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和她那份人家打交道。我听盼儿说了,她那个继父平日里和她妈也是搞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常常要为从前的事情吵架。她继父说,她妈的魂灵还在杭家窜进窜出呢。我和她接上头,以后她又有麻烦了,你说呢?”
他好像是征求杭汉的意见,其实他已经决定了。你看不出来这个貌似风流的哥儿内心里撑着一副怎么样的骨头。这种人是只有到了时候,才说变就会变的——他们会像蛹化为蝴蝶一样,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讥讽他的正是他给那个姑娘写的诗:
若说你的眼睛,不是柳后的寒星,
怎会如此孤独?怎会如此凄清?
若说你的眼睛,不是火中的焰苗,
怎会如此热烈?怎会如此高傲?
他自己觉得这首诗写得挺不错,但被杭汉一句话就顶回去了:“高傲?高傲个鬼!空袭警报一响,她首先乱窜,尖叫起来,自己也像一只空袭警报了。”
杭忆很想反驳他的弟弟,可是想到汉儿的这个比方打得实在是好,不禁大笑,从此便给那姑娘正式命名为“空袭警报“。
此刻,在杭忆的强制性的对话下,汉儿也已经从第一轮的困劲中醒来。他们开始热烈地讨论起这个白天他们刚刚认识的名叫楚卿的女子。
“你注意到她了吗?每当她往远看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会眯起来,好像很困难的样子。那时候,她的眼睛很神秘,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睛,我是说,这样的姑娘的眼睛。“杭忆说。
杭汉想了一想,说:“她一定是近视眼。”
杭忆很扫兴,杭汉总会有这样的本事来一语中的。可是我想说的并不是近视不近视,我想说的是那种生命里出现的具备着重大意义的人——那些以燃烧方式在夜空中划破黑暗的永恒的星辰。现在我就要去追随星辰了。想到就要离开家了,去远方,去抗战,和敌人作一死战,我怎么能不心潮澎湃呢!一连串的可以构成诗行的词组从年轻诗人的心里面跳了出来——血,铁,死亡,爱,大地,天空,太阳,月亮,等等,等等。哦,还有铁血意志组成的钢铁的团体,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能够出卖的核心,民族抗日的最坚定的敢死队,能够进入他们本身就是无上的荣光。直到今天,我才开始懂得小林叔叔为什么会为了这个理想去抛头颅洒热血。牺牲是多么令人向往啊,昏黄的烛光下火苗在微微地跳动,像她的时隐时现的目光。她的目光里也有火,她的眼睛——是的,现在我想起来了,她的眼睛一眯起来,一串灰色火星就从那里跌落。她是所有的女人都无法比拟的女子,她是至高无上的。也就是说你不能喜欢她,喜欢她就是一种亵读。你只能仰望她,就像仰望启明星。行了,我的十四行已经完成,汉儿,快起来,坐好,你不能够躺着听我歌颂她的诗,你得正襟危坐——
我想你该是萧瑟西风中的女英,
你的眼睛像秋气一般肃杀,
当我在湖边的老柳下把你等待,
你将来临前的峭寒令我心惊。
这一片湖畔未曾走过如你这样的女郎,
你从来不让你的人面与桃花相映,
你的眼睛也从不荡漾着春水秋波,
你向我一瞥时目光在另一个世界问击。
在这铁血时辰你不期而来,
我却正是对你一见钟情的少年,
然而我甚至不能直呼你的名字,
我怕说话时把你的灵魂吐露;
我只是想在你走过的地方倒下,
和你的那个已经永别的亲人一样。
诗念完了,小小烛光下两个少年都陷入了沉思。
杭汉,一直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袋下,他没有看着他的好兄弟,却突然意识到,他的这位小哥哥将要进行的,并不是一次远游,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永别。有一种东西,正在这个不动声色的暗夜里从他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