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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击起一道厚厚的浪,把它压下去,它又蹿上来,翻滚着朝下游冲来。有人说:“可能是个危险家伙。”
李元旦道:“别管它。它冲来时,我们已经过了河。快过去两个人,牵绳子拉大车。”
绳子很快就绷紧了,大车也吃力地横穿过河流。第一辆大车还算好,经过几下歪斜便跨过了急流,靠到对面岸边可能是路的地方。有人在忙着将歪斜的空棺木重新捆紧。
第二辆大车遇到了麻烦。谁也没注意,那根木头突然出现在两个浪峰之间。它猛烈地一撞,正撞在拉车的马上,马跌倒在急流中,车辕“咔嚓”两声断了。马消失了。车跷了起来,断裂的辕木像雪亮的剑刀指向天空。
“快,抓紧绳子。快,扶稳棺木。”
“顶住车。”其实不用叫喊,车周围的几条汉子已经紧紧地将车支撑住了。急流打在他们周围,哗啦哗啦地响着。那匹马的脑袋在水面露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它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发出一声几乎像人的叫声,随之又消失了。
他们用七八条绳子拉紧破车,让马匹牵引,大多数人又跳下水去,大叫大喊着推车,让它破浪朝岸边而来。李元旦又看见那匹马出现在波峰之间,它在水上翻滚,四脚朝天,直僵僵地叉开着,任意翻滚,无依无靠。
破车终于被拉过了河,几个强壮的汉子伏在车上大口喘气。他们需要放松一下,从来没有一天这么紧张过。
他们将棺材装在一辆车上,用绳子捆牢,丢了破车。一行人摸索着朝目的地走去。李元旦浑身泥浆,心里有胜利的喜悦。跟随他的人也是浑身泥浆,一路上唱着下流的歌。他瞅着那两具棺木,觉得自己像庞德一样正走在向关云长挑战的途中。
冒辟疆用扇子扇着风,驱赶着两具尸体发出的恶臭味。他一抬头,便看见董小宛在他一生中所能看见的唯一一次失态。
她突然跳离椅子,发疯般冲出棚屋,门口一截木片像刀一样割下她的一片衣裳,那片碎绸布如云彩般轻轻飘落,她的雪白肌肤从腰部露出一大块。她也顾不得了,心中憋得太急。她几步跑到别人弃掉的棚屋堆上,呕吐不止。她实在不能再忍受那死亡的气息了,虽然是两个刚烈的人的尸体。
头两天,热得残酷。停放尸体的棚屋中渐渐充满了气味。
虽然尸体都洗净了血迹,但依旧不能阻止肉体的变质。人们用土办法洒了许多石灰,向迎天和成大人都变白了,但也无济于事。
更难以忍受的是那些苍蝇。尸体的存在似乎加剧了它们的繁殖,它们疯狂地交配,产下金色的卵,然后变成幼虫,又迅速变成苍蝇,然后又迅速地交配。它们置身于时光之外进入了忘乎所以的恶性循环。虽然有几个人用手帕捂着嘴用扇子驱赶它们,它们还是疯狂地朝尸体上扑,到处都是。
天上出现了秃鹰,盘旋着。单妈数了,共十九只。后来更多,却没人数了。有天夜里甚至出现了几只狼的绿眼睛,就在附近。吓得所有人都提起了武器,极本能地只想保护自己。
如果狼扑过来,尸体就是它们的。为了驱赶狼群,便把那些推倒的棚屋点燃,四五堆熊熊大火映红了周围的山岗。
后来的几天下起了疯狂的暴雨。山坳的低处都积水成潭了。董小宛再也没进过停尸的棚屋。单妈陪着她。她有时看单妈烧灵符纸钱之类解闷。有时,她也远眺李元旦等人的来路,希望他们早点出现。这天,大雨刚刚停歇,她便看见远远地走来一串泥人,瞧他们赶着的大车上是漆黑的棺木,她便断定是李元旦来了。
看见他们回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仿佛卸下极沉重的担子。大家也不休息,七手八脚将尸体弄进棺木。趁大伙忙着,李元旦对冒辟疆叙说了路途的艰险,更大的收获是他精神上的满足。
当天夜里,由两个过路的道士和一个和尚给死者做了简单的法事。第二天一早便按照董小宛的指点,将尸体运到向迎天死亡之前说的那座山岗上。掘了两个坑,将棺木放入,便掩埋了。山岗上添了两个新鲜的土馒头。由于秃鹰还在空中盘旋,周围连一只鸟也没有。
在登山的途中,董小宛边走边采着大把的野花。待到达山顶,她已经编成两只漂亮的花环。她将花环扣在坟的顶端。
下得山来,人人都没有久留的意思,便打点行装。收购的物品装了满满一车。冒辟疆和李元旦骑马走在前边,董小宛和单妈坐在车中,其余的人跟在周围,打起火把,趁着夜色踏上回家之路。
为了解闷,有人唱起了一首歌谣,就是那首有名的《浪子归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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