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第2/4 页)
连王清举和我爹两个人,都不清楚我实际上是偏向搬迁的。但我实实在在地是开不了口。”
“现在的经济和生活像一列火车一样,呼呼地从你这开过,你不想上去也不行。你瘫子村不上去,就永远地被遗忘在河滩上了。”陶月婷说。
“要是没见过这火车该多好。或者,根本不知道有火车,该多好哇。”
“你爹咋真的就那么不开窍?”
“哪是啥不开窍?我爹心里头比我亮堂多了,他就是不愿过新的生活。他只要他现在的瘫子村。说也怪,你说像我妹子梅红那样的,啥世面没见过?啥道理弄不通?可她竟然也写信说反对搬迁,这倒真是鬼迷了心窍呢。”
说着,两个人陷入了夜色般悠久的沉默。陶月婷把头枕在虎子的胸口,第一次点了根烟吸了起来。虎子均匀粗犷的心跳声,像鼓点一样从她脑后传递过来。她有点心慌地迷恋着这种鼓点。在台上,这种细密有致又舒缓有力的鼓点,只有技艺已炉火纯青的老艺人才能敲击。在唱戏时,鼓点的节奏至关紧要,鼓点一乱,戏子们最喜欢唱走了调。最好的敲击,就像他没在敲一样地让你安静,让你全神贯注地凝聚在那戏词之中。当她作为一个西施慢慢地抬起头来,她的眼中含着一层浅浅的泪水,她望着秋风渐起的远山,一种无限悠深的惆怅涌上心头,漫山遍野都是那历史的风雨。只是这个传出鼓点的男人,并不能体会。陶月婷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虎子的手臂拉过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你胳膊上咋有这么一大块淤青?喏,你瞧,怎么按它也褪不掉。”
“小时候在祠堂里玩,看见一个大绿蜘蛛攀在网上,以为它死了,就去抓它,没想它一口就咬了过来。当时,就昏了。”
腊 八 与 梅 子 孝
天刚擦点黑梢,梅子孝就怀揣着一瓶“刀子烧”,悠闲地踱着步子往腊八家走。
隔三差五地坐到腊八的炕头喝酒,是梅子孝最开心的一桩事。他一直管腊八叫“土匪腊八”。他觉得跟脾性莽撞的土匪腊八喝酒,有一股子绿林中的豪杰气。梅子孝一辈子给自已仅占过一卦,卦书上说:遇到宋江,你就是吴用;遇到了吴用,你就是一无所成的废物。梅子孝认为土匪腊八是个典型的鲁莽草寇,自已命中注定只能与这类人投缘。他不喜欢一个人喝酒,他觉得一个人喝酒会越喝越凄凉,伤身子骨。村里也有些风言风语,说他梅子孝找腊八喝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七姑身上。还有人说,梅子孝仗着算命测卦的顺当,让七姑不和麻三叔厮守着,是藏了私心。对这些传言,梅子孝只当是井口河边的妇女们嘴刁说着玩,并不往心里去。他经常和腊八母子俩喝得酩酊大醉,有时直至月上柳梢,土匪腊八才扛着梅子孝,送他回家。说是扛着,其实也就是拎着,梅子孝枯柴样的又瘦又小,土匪腊八自已虽然也醉得深一脚、浅一脚的,但拎着梅子孝倒不费气力。七姑常叮嘱腊八,送梅子孝时一定要轻手轻脚,不要弄坏了老爷子的骨架,不光要送进门,而且要扶上床,伺侯仔细了。腊八喏喏地就照办了。
从梅子孝的屋子到土匪腊八家,一个村东头、一个村西头,插过村子就是一条笔直的线路。可每回去喝酒,梅子孝都不从村子中穿过去,他哼着老拉魂腔的调子,晃着酒瓶,走环村的圈堤,楞拐了一个好大的半圆形。有时他走朝北的那半圆形,有时走朝南的半圆形。在北半圆的圈堤外,就是淮河沿了。除了夏汛常常成灾的大汛,初春或初冬,河中还会有不规律的春汛、冬汛,水悄悄地涨得急。尤其是薄暮时分,你挨着水皮儿站着,冷不丁地河水就淹到你的脚背了。春汛和冬汛不易察觉,也不易成灾,河面上静兮兮的,含着股子惊人急切的暗劲儿。傍晚,梅子孝特别爱看着春汛或是冬汛的河面发呆。他觉得底湍河静的这暗汛,像一个人年青时的爱情。
我曾经在信中向姜斯年教授描述过春汛的情景。跟梅子孝不同的是,我喜欢清晨抵达的暗汛。当你在微寒的早春之风中登上淮堤,风轻轻地吹开河岸的薄雾,你惊讶地发现,一夜间河水竟悄无声息地上涨了这么多。如果你昨夜还曾在河边沙滩上独自踱步,那么你藏着无尽心思的脚印,已被河水永远地抹去了。如果你昨夜在这河滩泥沙上用树枝写下,一个曾让你无限忧伤的名字,那此刻这名字已被逝水埋葬在了不可测的河底。是啊,一夜间宁静的河水怎么涨得这么迅疾?上游山间残冰积雪融化了?还是某个不知名的村镇,昨夜落下了漫天大雨?是否也有那扎着小羊角辩的七、八岁小女孩,把裤脚卷得老高,怀着莫名的委屈在田埂上孤独地奔跑着?你踯躅在河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