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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正因为这事堵心,又被他重提起来,愁地没边没沿儿,张口岔开他的话道,“朕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大邧是朕一手参与建立起来的,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国基安稳,也不会糊涂到轻易就引发战乱,事情真的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朕会斟酌取舍的。”
祺祥看着他侧影成峰,默默点了点头。
☆、牡丹亭
从圆明园回来,一直没能找到接触戏班的机会,自打凉州出了乱子,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开戏了,盛苡不敢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去找盛茏,她在等,等十月十,后日的万寿节,太后生辰那日,一定会开戏助兴,她会找到合适的契口。
她也一直没能见到皇帝,听说他很忙,忙着追究凉州的逆贼,盛苡觉得这样挺好,她本来就怕见他,自从盛茏出现,她对他的感情又陌生起来,她会想念,在她拿捏的范围之内。
一个人的时候捱不住胡思乱想,这点她想得很透彻,她跟过往藕断丝连,他不会容许盛茏的存在,这是两人之间无法克化的矛盾,迟早是要夭折的感情,不必倾注太多的心神。
最近容易犯困,宫里下了匙就往炕上杵,天已经渐渐凉了起来,来顺儿掖紧她的领口,吹了灯出门安排外间的宫女值夜,看见一人无声静站着往侧间的窗口处望着。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殿,她疑着心忙下阶走近请个安,“回万岁爷,小主已经歇下了。”
皇帝哑着嗓子短促嗯了声,缓步踱进殿里,她睡觉时很安静,总喜欢像猫一样蜷起颈背,
半截手臂淋在月光里,皎皎如一把玉如意,他轻捉起她的腕子填进被下,不妨却把她给惊醒了。
皇帝脱了袍褂,侧躺下来浅浅拥着她,吻了吻她的肩头问:“尧尧这段时间在忙什么?有没有想朕?”
盛苡点头应得慌乱,心绪难稳,问起凉州的情况打掩护。
皇帝半垂着眼显出疲惫,随口搪塞,“那伙逆贼很机警,目前只知道他们潜逃到西北外蒙一带,正派人追着。”
盛苡三三两两跳着听完这话,把心里早先琢磨好的说辞,小心翼翼地问起来,“万岁爷,奴才想上天寿山瞧瞧爹妈跟两位哥子的陵墓,您能答应吗?”
皇帝点头,轻笑道:“等朕忙过这段时间陪你一道去,兜兜转转,不妨建贞竟成了朕的老丈杆子,老丈杆子看女婿,越看越来气,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朕要为你母亲多供奉几柱香才好,巴结巴结她老人家。”
盛苡笑起来,只是不敢过于用力,犹豫了下,试探着问:“奴才昨儿晚上梦见二哥了,跟奴才哭穷,他小时候最可怜了,夹在奴才跟太子哥当中,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万岁爷,他跟奴才爹娘葬得近吗?”
皇帝不敢瞧她的眼睛,他甚至能感觉到她隐隐约约察觉出什么来了,最近从凉州发回的军报上说,突袭大邧漕军时,被斩杀的逆贼尸体中有不少外蒙的人马,这也印证了他先前的推测,她句句不离嘴的二哥,拿她当做兵马粮草似的拉拢外蒙阵营,倘若让她明白事情的真相,那对她来说会是什么样的打击?他情愿瞒着她,让她对“已故”的亲人存着些好的念想。
“嗯,”他虚应一声,“就在你爹娘身旁的墓室里,工部最近的折子中说,你们家陵墓修整的工程差不多已经竣工了,他的坟头也少不得要添砖砌瓦的,冷不着他。”
皇帝不知道盛茏还活着?她癔症起来,惶惶数日堵在心口的惊疑有了答案,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尊严刻骨的那么一个人,料想亡国之时应该暗中留的有后招,安排人手把盛茏偷渡出宫外,瞒天过海,为祁氏留下最后一丝血脉。
这个答案眼时下让她落了个心安,皇帝对盛茏构不成威胁,她只需耐心等着,届时跟盛茏聚面后,想法子消除他对四格格的威胁,将来会发生什么,她心眼儿里灌入凉津津的月尘,一片混沌。
“尧尧,”皇帝轻声含着她的名字,像是含了一颗蜜糖,甜丝丝儿融化,凝结在心底,“老把你二哥提在嘴边,朕心里头的醋罐子打了个稀烂,你对朕的感情,跟你对你二哥,哪个重些?朕若哪天崩了,你会心痛么?”
盛苡是他半推半磨得到手心里的,他怕哪天一不留神儿就容她从指头缝儿里逃了出去,她对他的感情薄如一层烟,轻如一根羽毛,大概倚重多于爱,依靠大于情,他必须问清,他在她心里挑得起多重的秤砣。
她指头描画着他脸颌的边陲,月光为墨,蜿蜒出一道流畅的边线,齿尖紧咬着情怯,“没了他,是一箭穿心的痛,没了你,是火烧火燎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