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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版。四大满贯网球决胜盘,捉对厮杀,场上终于留下两名你排不出喜欢名次的球员,无法面对失败的懦弱情绪,这时一定跑出来,你何止不敢收视,甚至不敢知道结果。
(你们转进五年前住过的癌症专门医院。你没带钟表,闭了行动电话,关上病房门,拉拢窗帘,你进入了一个怎么样的状态?走廊很安静,如投宿在隔音阻绝管理极佳五星级旅馆。你甚至想打电话给服务台请他们morning call。)
你且比照侨民举目无亲极简主义度日,好小气节省你的假,唯恐需要时无假可用。照常工作,唯一,改变了行车方向。之前,你往南;现在,你往北。
墨绿车体驶离办公大楼,左转上市区主干忠孝东路,回转八德路奔市民大道到底,绿灯亮右转衔接环河南北快速道路,连上社子快速道路,车道终线,下大度路。二十分钟。你进入都市快速道路图阵。漫画游戏。
一条病史复式循环图。(你们的生活轴被切割,你的人生一点不重要。忙着重整秩序,只有混乱能稳住你。)
《病人狂想曲》(Intoxicated By My Illness)里安纳托·卜若雅(Anatole Broyard),罹患前列腺癌,管他半年还是一年生命期,他想了解死:“语言文字叙事,是保持人性最有效的方法。”(张德模,你死了以后,事情最清楚的一点是,你根本知道我每次在笔记本上写什么。你看我埋头写字,问过一次:“写什么那么急?”我说:“日记。怕忘了。”你点头,只差没说:“有啥好写?”)他在死前已经开始以精准、娴熟、旧式排字房检字工、机械性又无比人性化对准字盘,一字一字植入自己挑选的人生。(观众从不会迎接到电影里角色直视而来的目光。剧情是角色只与角色对视。你们是第三者,不在他们的故事里。)
你却一直拒绝真正进入这个叙事。你们甚至没挑明讲身后事要不要交代,(以前他最痛恨那些以他家为中心的单身父执辈死抱着存款不松口,尔后处理起来跑断腿。)其实他从不避讳谈这个,不需要,一切清清楚楚。生前即死后。
直到他走后近半年,(他的身外之物真少。你甚至全留了下来,一点不碍空间。)深夜窗面倒映着你的写作身影,换你轮值大夜班检字工,你专注植下四周动静。(叙事要开始了吗?你背后传来隐隐木头干燥崩裂声,你本能快速抬头,脸廓倒映宽阔玻璃窗面,逆声搜寻,你满眼疑惑,却不敢回头深怕惊动万方。玻璃舞台,你的角色表情:“是他吗?”要不然是谁呢?几天后,悬臂式拉门掉脱,一场抓瞎,原来是门。当头棒喝,他的信念,人间世哪来显灵什么的!)
这时,你才算开始介入这场叙事,你先得承认时间对他已经失去了实质意义。(为什么白天我们见不着鬼?)是啊!他不再讲:夏天喝一口冰镇啤酒好爽、等下回冬天……或者提醒你:“琐琐碎碎。闲着没事干掰手指头玩也好,叨念这些八卦是非不是件事儿嘛!”是的,他死去使你现在不太一样了,你以前比较刚烈。现在,任何人事带着距离,不止站在他的另一边,也站在世界另一边。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伪医疗(2)
你有了私房悼亡书。(你清楚那个使命:写作是祈祷的形式。)犹太人有另一本。他们的祈祷圣典:“死亡既无可避免,何必悼亡?”你的悼亡手记简单得多,依他人形,你树立唯一的形式:从此,唯有流浪。
(倒数计时一○七天,你曾有机会接近他走后关于你的真实生活。)
二○○三年十一月九日午后,张德模睡中不自觉打战抽搐,卡在生死关口吗?一次预告:我不久会走,懒得拖下去。
近三个月,全套验血、X光、验尿、显影剂、胃镜、心脏超声波、腹部超声波、胰脏穿刺、断层扫描、食道支架、支气管支架、栓塞,周而复始。他仍以戏谑语气:“检查检查检查!为什么不是开刀开刀开刀。是死是活!”伪医疗。系统被架空,大家行事如仪,你们成为一种新族群——数据族。(谁爱受谁受!)
宁愿速战速决,你知道他的盘算——死在手术台上。人因此成为人。
六个月,你浑浑噩噩,事实摆在面前,但你坚持张德模的身体比别人更神秘更纯净,看不见他是肉身这件事。(黑室里周而复始放映一卷序号错乱的影片。配上《失落北京人》书里旁白:“这是一部没有尽头的、漫长闪烁着光彩的,影片,在黑暗的剧院中不停地转动。”)
你的旁白,是脑海里时不时逸出一句:“是不是你送错了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