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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长达半年的昏迷中苏醒,听见自己气若游丝的声音,艰难的喊出她的名字——
沉璧。
然而,睁眼看到的并不是她的巧笑嫣然,而是,挚友沉痛的面孔。
青墨轻轻摇头,对不起,我没能找到她。
泪,顷刻间汹涌而出,不加掩饰。
他只是不甘,只是恨自己,拼尽全力,为什么到最后却放了手。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
永宁十六年,程怀瑜夫妇双双坠崖的消息一经传出,段丞相立即在京城举兵谋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午门,千钧一发之际,紫衫侠士从天而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临危受命,率御林军挡虎豹于御前,最终等来援兵。
谋反被平定,元帝废后,将段氏父子当街问斩,株连九族。所幸天佑南淮,龙脉不绝,遂拟书昭告天下,文武百官列队亲迎匿身于民间二十三载的太子入主东宫。一时间,举国上下,以程姓为荣。
同年,北陆挥兵南下,破关后,主帅直取宜都天堑,伤亡惨重,顿失一鼓作气之势,仅留轻骑六千驻守巫山。
稍有常识的人都该知道,宜都临江环山且地势险峻,对兵家而言,不吝于鸡肋,攻守皆难,到手也没太大用处,相反,这种率先攻占敌方腹地的战略十分不可取,一不小心就会陷入被围困乃至断粮的绝境。
是故人无完人,一贯用兵如神的北陆六皇子此行犯遍兵家大忌,被召回北陆受罚。
于是硝烟暂熄,两军隔江休养生息。
“你是在故意害他吗?”深秋江畔,寒风瑟瑟,身着一袭肃杀黑衣的男子凝望着脚下翻滚的浊浪,面无表情的说:“仅凭你一句命不该绝,他违背常理兵指宜都,如今进退两难,再这么耽误下去,又当如何?”
“如果能害死他,我非常乐意。”回话的老者语气刻薄。
黑衣男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如果能一并害死我,你大概会更乐意。”
老者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苟活至今,不过是希望你们能好好活下去。我愧对曦……你母亲当年的托付,无论如何,都会设法帮你夺回一切。”
黑衣男子眼中乍现痛色:“那一切都抵不回母亲拿命换来的沉璧。”紧闭双目良久,略略缓过神来:“她当日在此处坠崖,而今已往下游搜寻了三百里,为何还毫无音讯?你的先天卦象见生不见死,莫非……”
“切莫多想。”老者忙宽慰道:“先天卦象并非世人想象的那么神奇,不过是对命格推算一二罢了,还不至于通天入地,说不定……”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拔高音量道:“巫峡山脉绵延,虽说云腾雾障人迹罕至,可也难保山里没什么荒蛮部族世代隐居,不能只让他们在沿岸村落里找,该往纵深里去,万一……”
黑衣男子闻言一愣,抬起头,目光灼灼:“今日起,我亲自带兵搜山,绝不漏过一处!”
巫山十二峰,云蒸霞蔚,舒卷如幻。在离他们不远的神女峰上,一袭胜雪白衣已与云海混作一片,故而未被发现。
通俗点说,一动不动的程怀瑜堪比站成石像的神女,他身子尚未痊愈,便要死要活的跟着青墨等十余名武林高手潜入北陆骑兵驻扎营地,终因随行吃力而被丢在这里。
他宁愿在这里等,毕竟,离她更近。北陆铁骑止步于肥沃的江南,只取了宜都。青墨研究完兵阵图之后说了一句话,他说,六皇子慕容轩就是当年挟持沉璧逃出苏州的北陆探子——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不肯放过。
他想起她讲过的望夫崖传说,她曾经笑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现在倒是十成十的相信了,如果诚心能够打动天,他站上个千百万年也无所谓,至少胜过时刻煎熬。
常忆初相见,她的出现,曾令他措手不及,甚至于恼火。也许,从那时起,他的生命就已经开始偏离原有的轨迹。
那个蓦然闯进他生命的女子,叫沉璧。江南小镇上的木木红茶坊之所以声名鹊起,一是因为茶,二是因为人。都说掌柜是个美人,不过,他去了倒是没碰见什么美人,故人还说得过去,一个对他毫不吝啬白眼的故人,令他啼笑皆非。为一支曲谱不远千里,见面以后却忘了初衷,和一名小女子针锋相对确实有失体统,其实他只是喜欢听她说话,清脆甜美的声音,伶牙俐齿的谈吐,促狭起来让人招架不住。于是他越挫越勇,偶尔能赢她一回便开心好几天,他想,如果每天都能听到她说话,也不失为一件赏心悦事,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声音让他有了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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