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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差不多。白福宁心里惟一一点好奇和不舒服都没了。直到他十八岁高考完那年暑假,白展婷把黄喜带来家里,他才又想起这码事。
这所谓远房表弟,是一个普普通通、白皙瘦弱的男孩子。
白福宁有些失望,因此也就不怎么热情。
不过很快他倒是发现了这孩子的一个好处。非常沉得住气。说话做事不卑不亢,不刻意引起注意,也不特别显得畏缩。即使对白展婷,一样亲切中带着疏离。从不会感恩戴德或者噤若寒蝉。
有一次他无聊闲的,拿起黄喜做了一半扔在桌上的暑假作业来看。
是一篇命题作文。《我的妈妈》。
所有小学生都曾经写过的大俗文。
然而才看了几句,他就震住了。
“我的妈妈是老师,一个好女人。她不唠叨,有时候也会数落我。大部分我都忘记了,有一些却记得很清楚。
学校门口有个急弯,贴着‘事故多发地段’的告示。每次发生车祸,我都会跟班里的同学一起跑去看热闹。然后妈妈跟我说:‘小喜,那没了的是生命,你们快活不过几秒,他的亲人却要痛苦很久。人死了,就是永远去了。一个善良的人,至少要对死者表示尊重。’
我其实也就是那么听听。直到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或许是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黄喜这辈子最清晰的记忆。
“啊!又有人被撞死啦!”
“去看,去看!”
他照例挤在一堆同学中间,并强烈要求着前面的好位置。
“嘿,这个厉害哦,脑袋都被压扁了!”
“快看地上,好恶心哦,白的是脑浆么?”
他正兴奋地打量那个压扁的脑袋,却意外被躺着那人熟悉的青色连衣裙灼伤了眼睛。瞪大了眼,瞪得太过用力,导致之后很久还隐隐作痛。看着那人,半日都不能相信。
耳边是周围人或兴奋或惋惜的喟叹。
“可怜啊,这么年轻一个姑娘。”
“这鬼地方怎么不整整,老出事!”
黄喜的脑子空了好一会,突然径直走上前,撩起那人的裙子来看。
“诶!那个淘气娃子,你干什么啊?”
“当真作孽哦!现在的小学生怎么回事?”
黄喜没有理会那些人,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这条裙子是妈妈最喜欢的,虽然穿了很多年,洗得有些地方布料浅薄的很。
有一次挂在椅子上,被他的拉链勾住,撕了一个口子。
为怕妈妈数落,黄喜给她缝上了。当时家里没有蓝色的线,他缝完后,还用圆珠笔细心地把白线涂上色。
其实韩秦后来发现了,只是没有说什么,继续好整以暇地穿着这破敝的裙子上班。
虽然他们家不富裕,好吧,很穷其实,但妈妈一直是个很讲究的人。
可以缺,不能不好。
家里难得买次水果,但一买总是最好的。
衣服不多,但每件穿出去,总是洗烫得干干净净,有一件是一件。
整个一中谁不知道高中部有个韩秦老师,长相气质都是清淡出众。
妈妈就是那样的脾气。
这裙子,对她来说,肯定有特别的意义。
所以这破碎的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的冰凉的人,只能是他的妈妈。
再不是别人。
她死了,再也不回来。
黄喜浑身颤抖起来,突然放开那裙子。蹲在地上,两手细心地捧起那些红红白白的脑浆,放回妈妈被碾坏的脑部。因为车祸发生有一段时间了,部分干涸结了块,他就一下下蹭着地面。
本来在身边劝说责骂的人们此时却集体静默了,默默看着这个冷静地做着癫狂举动的少年。
一捧又一捧。虔诚而绝望。
“妈妈,我终于懂了。
他们快活不过几秒,亲人却要痛苦很久。
你死了,就是永远去了。
我懂了。”
白福宁想跟自己说这哪是一个六年级小学生的作文。八成是这鬼孩子瞎编的,但那些通顺平淡的句子里压得透不过气的忧伤告诉他,这是事实。
等他再次抬起头,就看见那孩子站在他面前。还是淡然的表情,苍白的脸上那对黑到魅惑的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看着那对乌溜溜的黑眼珠,心里转过了无数安慰解释的话,却始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