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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蕴珍,这个你就不必管好了。你现在治病要紧。。。。。。”巴金知道萧珊是一位非常勤俭的女人。即便“文革”之前他的稿费比较充足的时候,每当出版社寄来了版税,她都要小心地存到银行里去。那时候巴金和萧珊已经住进位于武康路上的那幢独门独院小楼里。夫妻俩楼上楼下的生活着,每月的生活用费,萧珊都要做到精打细算。她不希望把巴金的稿酬花到一些无用的地方去,她始终把家庭生活控制到相当于普通市民的生活水平上。而她到一家杂志社里去作编辑工作,也是从来不索取分文报酬的。巴金喜欢萧珊的原因也就在于此,他知道她是一个只顾奉献而不求索取的女人。
“我不管。。。。。。。。。。。。。。。可是,将来,你到哪儿弄那么多钱呢?”萧珊望着护士们不断把一些吊针和输血器械送到自己的床前来,心里就感到万分揪痛。她发现自从自己手术以后,几乎每天都要输血和输氧。巴金对她的病情如此关心,甚至到了不惜别一切代价为她治病的地步,这就更加让萧珊心里不安了。
她十分清楚自从1966年以来,随着巴金失去了安静的写作环境,他从前因写作而积存下的一些稿费,都被造反派冻结在银行里。她没有工资,巴金也不过只被允许每月从冻结的存款里支出一点微薄的生活费。萧珊生病以后几乎把全家多年积蓄的一点生活费,都全然花尽了。她也知道6月里巴金从上海回奉贤干校后,向“工宣队”提出的要从他冻结的稿费中支出一百元钱的要求,也被束之高阁地加以回绝。
“蕴珍,你不要被眼前的困难吓倒,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巴金见妻子始终在忧虑着家,忧虑着因为自己的病连累了别人,他就在床前给她讲故事,讲他自己早年在上海如何投稿,如何解决生计的往事。巴金对她说:“一九二八年我从法国回国,就在上海定居下来。起初我写一个短篇或者翻译短文向报刊投稿,就是靠这点微薄的收入糊口,苦日子也过来了。后来编辑先生们主动向我要文章。当时我没有钱租大房子,只好和那个在开明书店工作的朋友住在一起,他住楼上,我住楼下。我自小害怕交际,害怕讲话,不愿同外人接洽。外人索稿总是找我的朋友,我也可以保持安静,不让人来打扰。有时我熬一个通宵写好一个短篇,将原稿放在书桌上,朋友早晨上班就把稿子带去。例如短篇《狗》就是这样写成的。我在报刊上发表文章越多,来找我组稿的也越多。我在文学界的朋友也渐渐地多起来了。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是靠友情生活至现在的。所以,蕴珍,你千万不要考虑钱的问题,只要有人,就会有钱的。钱是身外之物啊!”
萧珊不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如果再说什么,就会伤了巴金的心。只是她仍在为自己那越来越多的药费发出阵阵叹息。
巴金的情绪似乎很乐观,他不住地开导她,继续讲自己早年的故事:“在回上海的最初几年里,我总是埋头写###个月,然后出去旅行看朋友。我那时没有家,朋友的家就是我的家,我就到各处去看朋友,还写一些‘旅途随笔’换稿费花。有时我也整整一年关在书房里,不停地写作。我自己曾经这样地描写过:‘每天每夜热情在我的身体内燃烧起来,好像一根鞭子在抽我的心,眼前是无数惨痛的图画,大多数人的受苦和我自己的受苦,它们使我的手颤动。我不停地写着。环境永远是这样单调:在一个空敞的屋子里,面前是堆满书报和稿纸的方桌,旁边是那几扇送阳光进来的玻璃窗,还有一张破旧的沙发和两个小圆凳。我的手不能制止地迅速在纸上移动,似乎许多、许多人都借着我的手来倾诉他们的痛苦。我忘了自己,忘了周围的一切。我变成了一架写作的机器。我时而蹲在椅子上,时而把头俯在方桌上,或者又站起来走到沙发前面坐下激动地写字。我就这样地写完我的长篇小说《家》和其他的中篇小说。这些作品又使我认识了不少的新朋友,他们鼓励我,逼着我写出更多的小说。’蕴珍,我当年的苦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家,莫非你还为眼前这一点点药费发愁吗?”
萧珊无话可说。她没想到巴金这样乐观,而且记忆力如此之好,经受这样大的挫折以后,巴金仍能背出他早年文章上的句子,他的话让萧珊听了高兴。但是,忧愁是赶不走的,如今萧珊眼看着她的病体一天比一天孱弱下去,手术后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每天都要输血输氧,萧珊的心里就感到万分愧疚:“血,还是不要输了吧?我会慢慢好起来的。。。。。。。”
巴金听了哪里肯依,急忙拉住她那颤动着的手,担心她拼着仅有的一点气力,去扯断那输血的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