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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亲戚从美国来北京探亲,想买两幅老画儿,但是到琉璃厂荣宝斋和文物商店转了转,觉得价钱太贵,而且走正规渠道,清康熙以前的画儿也不让出境,问冯爷有没有老画儿想出手,人家给的是美元,价儿不会太低。
冯爷当时看准了近代画家的画儿价钱很低,打算买一批,手头正需要钱。他一听这话便动了心。
程立伟比冯爷小五岁,所以管冯爷叫三哥。冯爷跟程立伟是当年在西单换纪念章的时候认识的,以后成了朋友,相互之间也常交换一些物件。那会儿程立伟已经开始玩邮票了,他对书画是外行,知道这里的水太深,没敢往里迈腿,但他认识的人多,路子比较野。
冯爷了解他,知道他的话里往往掺着水。果不其然,跟他说的那位“亲戚”见了面,冯爷细一问,哪儿是程立伟的亲戚呀,是他拐了两个弯儿认识的一个香港人。这位香港人,有四十多岁,个儿不高,方脸盘儿,大眼睛,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挺儒雅,他起了个中不中洋不洋的名儿,叫皮特陈。
皮特陈的父亲是香港有名儿的大收藏家。子承父业,他二十几岁便跟着父亲玩书画儿,对中国的书画不但懂,而且有点儿眼力。
皮特陈在香港报纸上看到大陆搞“文革”,古代的名人书画被当成了“四旧”,毁了一大批,当然也会在民间流失一批,便跟他父亲商量,要来大陆淘宝。他父亲原本是老上海的古玩商,当然晓得时局动乱是玩家捡漏儿的大好时机,极力撺掇皮特陈到大陆走一遭。
但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香港还属英国管辖,您去趟香港,跟出趟国一样。自然,香港人到大陆来也得绕俩弯儿,签证很难办下来,当然“文革”初期,大陆的红卫兵“造反有理”,各派组织文斗,大字报满天飞;武斗,动了枪动了炮。皮特陈一看这阵式,胆儿小了,毕竟命比画儿重要,一直等到“文革”后期,局势稍稍平静一些,他才找到机会,绕道东南亚,从新加坡来到北京。
不过,这时候,红卫兵拿字画儿当“四旧”烧的劲头已然过去了。皮特陈没来北京的时候,想象着在北京的大街面儿上,一低脑袋就能捡到书画儿呢。到了以后,他才知道敢情这是幻想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人们虽然还在搞阶级斗争,但已经意识到那些古代的名画不是“四旧”,是好东西了。
他在北京的四九城转了几天,别说在大街上捡不到字画儿,就是在文物商店也见不着什么字画。难道北京人知道我皮特陈来了,把字画都藏起来吗?他心里绕不过这个弯儿来。
皮特陈在北京有一个远房的舅舅,叫杜之舟。老爷子六十多岁了,是个集邮迷,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就开始玩邮票,藏票颇丰。北京人玩邮票很早就有几个活动圈儿,所谓“圈儿”,就是一帮玩邮票的人凑到一块,互相欣赏,相互交换。在玩邮票的“圈儿”里,他认识了程立伟。杜之舟听自己的外甥说,他大老远的从香港来,在京城转了溜够 21 ,没淘换到好画儿,便找到程立伟,请他帮忙。于是程立伟想到了冯爷。
冯爷不是见着佛爷就烧香的人,既然想出手自己的字画儿,他先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准了兔子再撒鹰。见皮特陈的头一面,他便放出条长线儿。放长线儿才能钓大鱼嘛。冯爷的精明就在这儿呢。
怎么说他放出的是“长线儿”呢?就是老拿食儿在他眼面前晃悠,勾引着他,馋着他,等把他的胃口和欲望都调动起来了,他才下竿儿。
冯爷先告诉皮特陈,他手里的藏画很多,想要古代的,他有古代的,想要近现代的,他有近现代的,总之都是大名头画家的画儿。可就是不让皮特陈看,只跟他聊这些画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皮特陈当然也懂画儿,俩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知己知彼。一连十多天,皮特陈几乎每天请冯爷吃饭,今儿“全聚德”,明儿“新侨饭店”,后儿“老莫” 22 ,京城有名儿的饭店饭庄快吃遍了,冯爷这才让他看画儿。
当然,冯爷只是选了几幅他想出手的画儿让皮特陈上眼,最后皮特陈选了一幅王石谷的山水和两幅吴昌硕的花草。
王石谷是王翚的字,他的号有“耕烟散人”和“乌目山人”等,是清初著名山水画家,与王时敏、王鉴、王原祁并称清初“四王”。“四王”都秉承了董其昌的画风,而且都沾亲带故。王时敏和王鉴是董其昌的朋友,王石谷是王时敏和王鉴的学生,王原祁是王时敏的孙子。“四王”的画儿风格相近,笔墨技法又有区别。王石谷善于临摹宋元名家,以简淡清秀自成一格。他最初是民间的职业画家,被王时敏和王鉴发现,推荐到宫里,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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