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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对自己感到陌生。她坐到池塘边,心中充满疑虑,警惕地望着水中自己的面容。
五岁那年夏天,她被舅舅和舅妈领到村前地头的一棵柳树下。
舅妈说:“你命硬,得认它做妈妈。”
那是一棵健壮的大柳树。粗硕的树干在笔直地长了一丈高后,潇洒地打了一个弯儿,回旋来,又笔直地向上长去,然后分开几臂,臂生丫,丫又生丫,丫生无其数,便形成一个巨大的树冠。丈余长的柳枝,千条万条地垂挂下来,宛如一层层绿茵茵的帘子,把夏日的阳光筛簸着。微风轻轻一拂,那丝丝柔韧的柳条,飞扬起来,飘逸动人。 。 想看书来
妈妈是棵树(2)
树丫上静默地站着一只美丽的喜鹊。它高贵地昂着闪着紫光的颈子,两只眼睛在闪着锐利的光芒。
好多年以前的一个夏日的黄昏,正是它口衔一根柳枝飞过空中,落在地头,将柳枝插在土里。从此,那柳枝便生了根,长成眼前这棵大柳树。
秀秀看到这棵树,心便微微发颤,并微微有点胆怯。她用乌亮的眼睛望着它。她似乎觉得她与它之间有一种温暖的交流。她升起一种渴望。她觉得它更有一种渴望,并且十分急切。她与它好像对这一见面都已等待了许久。
喜鹊叫起来,声音在碧空下、原野上,袅袅飘去。
很多人来观望。
秀秀没有觉察。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个世界里,只有她、树和那只喜鹊。
并无风吹,那大柳树却把绵绵的柳条撩动起来,在秀秀的整个身体上抚弄着。她的面颊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舒适。这些柳条将她与大柳树连接在一起了,在循环往复地感应着。
喜鹊展开翅膀在树顶上盘旋。
人们全都退去了。
秀秀久久地站在这棵慈祥的大柳树下。
喜鹊升向无尽的高空,在消失于云层一段时间后,又突然从云层中出现,然后徐徐落下,一直落到秀秀的脚边。
那喜鹊的眼睛里有一种神性。
每当秀秀看到飞扬的柳条,总会觉得,那很像一个妇人的头发在空中飘动。于是,她便情不自禁地走向它。
大柳树酿成了一方湿润的世界。秀秀一来到树下,从头到脚就有了一种不可言说的舒适。她喜欢它的躯体散发出的清爽而微带苦涩的味儿,喜欢它用枝条千百次抚摸她的脸,喜欢倚在它宽厚坚实的身上,喜欢仰望枝头那只常常凝神不动的喜鹊。她觉得这里是一座房子,一座高大的房子,树冠就是屋顶,那些枝条组成的长长的绿幔,便是墙。她在大树下游戏,在大树下唱歌,在大树下幻想,在大树下尽情显出傻样来。她记不得那是一棵树。她觉得它的生命在树干里流动,一直流到每一根枝条的梢头。她能听见它安详的喘息和春风一样的细语。
秀秀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纵身一跳,双手抓住十几根柳条,在空中飞荡。她很奇怪,自己并没有加力,柳条却带着她“呼啦啦”飞向空中。她的身体似乎变得轻如一只燕子。当她上升时,她只觉得自己在飞向白云飘飘的蓝天,心中充满惊喜。当她下落时,她领略着一种让她兴奋的恐怖。还未等体味透彻,她又飞向了空中。
每当这种时刻,喜鹊就会飞到她的肩头。
她在高空里往远处一瞥,村庄、河流、牛羊和鸭群便都收在眼底。天地在旋转,整个世界在运动。她会在高空里大声地“咯咯咯”地笑起来,或像小疯子一般惊呼乱叫。
于是,就有一群嫉妒她的半大小子来占领这方天地。“这是我的地方!”秀秀怀着排斥的心理,阻止他们的到来。像所有无赖惯用的一个无赖的道理,他们振振有词:“你能叫答应了,就算是你的地方。”秀秀紧紧抱着大柳树,向他们射去畏惧和厌恶的目光。
他们将一条浑身上下沾满屎的大公牛拴到了大柳树上。那牛就用犄角野蛮地搓擦大柳树的树皮。“你们解开牛绳!”秀秀叫道。“你自己解吧。”他们中间的那个小秃子,一脸的嘲弄。秀秀生性胆怯。但当她看到公牛用犄角尖尖划破树皮时,她却走上前去。公牛喷着响鼻。秀秀吓住了。那帮小子就笑得没了人样,其中小秃子笑得最为夸张。秀秀再也不怕,上去一拉绳扣,将牛绳解开了。解脱了的公牛便掉头奔走了。那帮小子赶紧追赶。公牛狂奔乱蹿。小秃子很恼火,牛也不管了,拿着割草的刀回来了。他走到大柳树下,一边笑嘻嘻地望着秀秀,一边将锐利的刀尖插进树皮,然后慢慢地往下拉。秀秀觉得那刀尖在自己的身上冰凉而锋利地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