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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打井轻松多了,推土机轰隆隆响,把四面的土推到井里,湿土哗啦啦倾倒,痛快得很,半个小时,一眼井就填完。井上堆个垒,象坟墓,防止浇水坍塌。一浇水,无论“坟墓”多高,都坍塌,一两米深的坑。再填上好些土,堆个小“坟墓”,再一浇水,仍坍塌了一个小坑,第三次堆了“坟墓”,才基本平了,和没有挖井之前一样了。土地有性灵,象土地上的人,柔韧厚实,默默忍受,任凭推土机一样的强力意志驱使。无论何时,无论怎么,土壤还是土壤。
6 暴风黑雨(6)
农场里蔫耷耷,景象萧条。
张雪烽看见农场、土地、麦田、蔬菜、民工没有了亲切感,敦厚感,很烦恼,心里乱糟糟,热情大减。办公室的桌子上,瓶花枯萎,因为心情不好,浇水不及时;即使怎么浇水,总要枯萎,还得重插。他原来准备把自己的这间房子修饰一新,充满温馨,墙壁上镶嵌一幅色彩热烈的油画,挂山水画的小框。购买不锈钢皮沙发,茶几上要有清丽的图画。他还幻想,资金充足了盖二层白色小楼,掩映在云杉、橡树、柏树丛中,楼前草坪鲜花,石子铺就的小径弯弯曲曲,直通亭子。楼房里举行他喜欢的活动:小型的舞会,海德公园里的谈笑,久违的信仰,哲学的辩论,朗诵诗歌的热情,倾听春天的雨声,欣赏雪原漫漫。他幻想他所处的环境回到河西走廊的生猛草原时代,只借鉴一半的现代文明。但是,自从发生黑风暴以及带来的变乱之后,他就茫然了。头发散乱,眺望夕阳,不由自主吟诵《荒原》:
“河上树木搭成的蓬帐已破坏:
树叶留下的最后手指,想抓住什么,
又沉落到潮湿的岸边去了。
那风吹过棕黄色的大地,没人
听见。仙女们已经走了。”
他本来是个意志比较坚强的人,也纷乱疲惫。海伦?凯勒说:“那些一直坚强、奋斗不息的人,常常也会因为多次的挫折和困难而懊丧、灰心、绝望。”他无法判断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农场原来的农户受人挑唆,坚持租金不变,遇到官司。还未打,张雪烽便疲惫。在怪异的社会,雄蟑螂激情拥抱雌蟑螂,沉湎爱情,——雌蟑螂却抽出锯条,放在雄蟑螂脖颈锯,鲜血喷溅。雄蟑螂醒了,痛苦,瞪眼,——雌蟑螂咬牙锯着,安慰:“忍耐吧,一会儿就可结束痛苦!”于是,你这个雌蟑螂,转生到人间社会被判决,但判决是煎熬。被缝补衣服的一根线拴住,吊在空中晃荡,喝不到露水,吃不上小昆虫,爬不到嫩枝上休息,长时间忍受“法律”的折磨,最后成了一个干瘪的躯壳,随风飘扬,化入自然里,等待重新轮回。法王路易十一苍老了,特意拿铁笼子里关押十四年的主教谈笑取乐,凌辱其心。狡黠地让人民消灭法官,让军队屠杀人民。雄狮非要杀死别的雄狮的幼仔,以便让母狮发情,怀孕自己的后代。国君具有雄狮一样的动物性,永远不喜欢除了自己以外的雄狮。国君什么时候看见“人”会产生亲和性呢?到了狮群进化成类人猿的时候。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隋炀帝坐在皇位上狞笑,一个美丽的姑娘被恶吏捆绑,跪在地上,铁夹夹手指,烧红的烙铁,鲜血淋漓,全身颤抖,叫声凄惨,响彻乡村黑暗的夜空,连树枝上夜卧的麻雀也不忍心看,落泪,扑棱飞走了。晚上回家,睡梦里还是惨叫声。那么美丽、善良、纯洁的一个姑娘,被国君酷刑残害。那时候幼小的心灵就颤抖,开始痛恨帝王,读普希金优美的童话,受了情意的安慰,顺便读到“帝王!我憎恨你的宝座”的诗句,才有感应的安慰。
张雪烽沉睡好几天,头脑里空白,无精打采。
他决定离开王掌柜,离开农场,离开灰尘,脱离劳心劳形。王掌柜注视他,狐疑:
“张老师!没有多挣上几个钱吗?离开去什么呢?”
他摇摇头:
“王掌柜!跟着你没有吃亏,但我的志趣并不为钱;去干什么也没打算。”
“张老师!一定要走?”
张雪烽谦逊一笑:“走吧,我没有耐心;你会干得更好。”
王掌柜拍着他的肩膀:
“你执意要走,留不住你;但以后想来了,随时欢迎你。——人上个岁数,喜欢安静了,这里修建别墅,林场,绿化好,休闲娱乐,好地方呀。——我开个玩笑,如果这里地壳突然塌陷,变成欧洲的里海,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张雪烽笑着握住王掌柜的手:
“说不定,——将来还想到这里来。”
帐算清后,他离开了农场。他坐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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