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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腾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本来吵吵嚷嚷忽然变得寂静如死,前后对比如此剧烈,使提婆达多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各位找我有何贵干?”
他淡然开口,脸上神情风雨不动。
人们这才发现他们少了一位领导者,悉达并没有出现,他为何对于试图杀死自己的凶手不闻不问,因为他还在顾及兄弟之情吗?
想到这一点,有些胆子大的人就更觉得需要为他们的圣师讨回公道。一人大声喝问:“你为何要谋害圣师?”
提婆达多淡然一笑,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若我谋害圣师,他为何自己不来?”
“圣师如此德高望众,又怎会与你一般见识?而且你谋害圣师的计划都失败了,你还有什么伎俩?”
“我有什么伎俩?”提婆达多重复了一句,脸上的笑变得冷如寒冰,“他自己不愿来,他不敢面对我吗?”
这句话立刻使刚刚平息下来一些的群情重新激昂起来,人们疯狂地大叫:“向圣师认罪,否则就烧掉你的精舍。”
有人将手中的火把抛向曼陀罗花丛,白色的花瓣被火焰点燃发出浓郁的异香。提婆达多的眼中现出一丝怒意,曼陀罗花,不过是一些可怜的花朵罢了,为何一定要杀死她们?
他面向天空,默诵咒语,本来还是万里晴空,转瞬之间便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熄灭了燃烧的花朵和人们手中的火把。
雨中的人们全身尽湿,心中也开始生出畏惧,这人能够呼风唤雨,难道他才是真正的圣主临世?
一队白象自王宫的方向走来,走在前面的侍卫分开了人群,是新王亲自驾到。
新王在雨中走下白象,如同所有的人一样任由大雨倾泻在他华贵的朝服上,不久之后,他亦狼狈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平民。
新王慢慢地走到提婆达多面前,两人在雨中对视片刻。人们在心中思量,新王是来帮助提婆达多吗?
但新王却忽然转过身,在大雨之中跪了下来,面对着他的臣民们跪下,任由地上的泥泞染污了他的长袍。
“我对于我所犯下的罪行深表悔恨,请你们看在已经逝去的国王的情面上,原谅我这个不孝的罪人。我保证在位期间会使摩竭陀国成为空前强大的国度,四方的小国都会向我们臣服。而且我愿意皈依佛法,以佛陀为师,从此推行佛陀教化下的仁政。希望你们,我的臣民能够相信我一次,给我弥补过去一切罪过的机会。”
大雨慢慢地停歇了,天上现出一道彩虹。愕然的人们面面相觑,为何新王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阿阇世站起身,“如果你们愿意原谅我,就请随我回到佛陀面前做一个见证,我从今日起以佛陀为师,终生都会供奉佛陀及佛法。”
他没有骑上白象,却徒步向王宫前的方场行去。人们不由自主地跟在他的身后,甚至忘记了自己所为何来。
阿阇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提婆达多一眼,他却看见藏匿在人群之中的摩登伽女。许多事情似乎出乎意料,却又是情理之中,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再是由谁的意愿所决定,一切皆因天意。
或者在未来的一世,你我还会重逢,到那个时候,我只为了你的愿望而存在。
第十六节
自阿阇世皈依觉者以后,曼陀罗精舍便更加萧瑟起来。
曾几何时,这里是僧俗争相往来的地方,此时却门可罗鹊。
提婆达多每日都能听见色究竟天传来的歌乐声,这声音因为曼陀罗精舍的寂静而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可闻。
他并不觉得寂寞,每个人的离去都是意料中的事情。他偶尔会想,他的生命到底为何而存在?或者真象他所想象的,他活在此世,不过是为了成就悉达罢了。
连同他一见钟情的爱情,似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毒性日渐在他的体内集聚,他闻到由自己身上发出的曼陀罗花香。这香气使他略有些感伤,如同多年前初次见到影雪的那一刻。
或者对于影雪固执的爱,只是因为在那个无助的雪山之巅,她曾经伸出了救援之手。许多年的流浪生涯中,那是他唯一一次需要别人的拯救,除此之外,向来都是他在拯救别人。
生命的轨迹在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
他知道每日清晨放在门外那一碗甜得让人无法下咽的汤羹便是可怕的毒药,但他却仍然喝下去,也许是因为汤羹里发出的浓郁的曼陀罗花香,使人无法抗拒,也许是因为他心底对于摩登伽女的愧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