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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多年沉淀下来的精要,不是谁都可以打乱重来的。贾政由京官放了粮道外任,按他的的原意,本是要打起清正廉明的招牌的。因听说过外省州县有吞吃粮米折扣,勒索乡里的种种弊端,就想在治下把这些猫腻一并铲除。刚开始倒也气象一新,怎奈衙门里的旧班底本是拉开了架子要捞些油水的,清苦了一个月,怨声四起,大伙儿集体罢工,给贾政来了个光杆儿老太爷。家里带来的银子都贴补光了,粮道公务却一筹莫展。
贾宝玉“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前一句,就来自他老爹的遗传。政老爷上赖祖宗庇荫,下托女儿洪福,作的都是“清贵”的官儿,平日也就上传下达,应景儿走过场而已,人情世故对他却是冷门。一些“吏治”的法门,还得要家人李十儿来点醒他:那些书吏衙役都是花了钱买着粮道的衙门,那个不想发财?——老爷你可以拿着家里的钱往外贴,他们陪得起吗?而且百姓以为,凡有新到任的老爷,告示出得愈利害,愈是想钱的法儿,州县害怕了,好多多的送银子。收粮的时侯,衙门里便说新道爷的法令,明是不敢要钱,这一留难叨蹬,那些乡民心里本愿意花几个钱,早早了事的,所以那些人不说老爷好,反说不谙民情。
书中只说贾政为人“古执”,这个词儿,向上靠一点是方正古朴,向下偏一点就是顽固迂腐。李十儿劝他的那番话,如果不计这小子要狐假虎威捞一把的私心,其实倒是有几分道理的。
做官,上面要有人扶掖,下面要有人帮衬。须知水太清了不养鱼,要想政令通畅,却不是只由某个人的一点热血就可大功告成的。那些书办衙役们,既然肯拿大把的银子钻营这差使,说明其中那点文章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凡事成了例,就有点法不责众的味道,谁硬与之叫劲儿,不免有不识时务之讥。远的不提,单说贾政的出身之地荣国府,门上的人,不是也要“依例发财”的吗?在“玫瑰露引出茯苓霜”一回中,这茯苓霜,就是五儿的舅舅得的门礼。她的舅妈对她母亲柳家的说:“这是你哥哥昨儿在门上该班儿,谁知这五日一班,竟偏冷淡,一个外财没发。只有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余外给了门上人一篓作门礼,你哥哥分了这些。”这话听起来,仿佛门上的人得点外财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也罢,对那些上门办事的人来说,送点门礼图个方便,也是大家都自然认可的小规则,要是哪家当朝权要的门上突然改了这雁过拔毛的脾气,反让他们惶惶然不得要领。
《鹿鼎记》中,施琅平台湾,取得的珍宝异物,自己一介不取,尽数上缴朝廷,但这大大的清官,却并不被台湾民众的所欢迎。而小混蛋韦小宝,上任的第二天就刮了一百万两的雪花银,可因为打着“为民请命”的大旗,当地百姓却人人感恩戴德。这其中的差异,非干文韬武略,只在于“会做人”三个字。
漕粮事务,并不是打政老爷这儿才开始的,他不与上下人等“猫鼠同眠”,但这里面的常规和定例却不是一时就可以更改的。无可奈何之中,贾政甩出一句话来:“我是要保性命的,你们闹出来不与我相干。”开了这个口子,以后的公务皆由李十儿那班滑吏鼓捣去了,妙在“漕务事毕,尚无陨越”。
后来贾政被参“失察属员,重征粮米”,必是因政老爷实在没有经济之才,只好两耳不闻窗外事,躲在一旁喝酒下棋去了。但凡能稍稍约束手下,重征时先别明着勒索,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然后再下手,只要能障人眼目,上司同僚也就乐得放手了。再说你看那时被弹劾的官员,多是不肯与人同流的出头鸟。贾政因为不谙吏治,手下人无法无天,实在闹得不像话了而被参。而他的本家贾雨村初登仕途的时候,因在下层历练过,才干倒是不错的,可惜出道的时间太短,不懂得上下和睦的为官之道,以至左右皆侧目而视。只一年,便被上司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那时节,雨村意气风发,大概也是要一展干才的,所谓“擅纂礼仪”,可能就是拿一些陈规旧例开了刀。不按套路出牌的结果是人人惊恐,节外生枝之事在所难免,于是就又有了扰乱地方的嫌犯。好在他痛定思痛,跟韦小宝学了“花花轿子人抬人”的为官之道,东山再起,不多几年,就升到极顶。
当然,并非现有的格局都是合理的,淤积到一定程度时,就会有一次大的清理整顿。宋熙定年间,国力暗弱,神宗问政于王安石,王安石回答:“应该先从改革旧的法度,建立新的制度开始。”王安石推行他的新政,从新法实施,到守旧派废罢新法,前后历时15年时间,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