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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侍郎想得很清楚,以他的能力,做到一部尚书已是极限。入阁之事,根本想都不用想。
与其留在顺天,不如请调应天,修书立传,开办书院,远播贤名,为儿子的前途铺平道路,拓展关系。
内阁相公,六部九卿均已耳顺古稀。天子不及弱冠,今后必重用少壮。
朝中的人脉固然重要,“新人”更不容忽视。
天地君亲师。
血缘之外,再没有比“师生”关系更为牢固。
王守仁有剿匪之功,至双屿卫驻守,更是难得资本。他日还朝,至少也是六部郎中。如立下大功,侍郎也非不可能。
父子同朝为官,不算稀奇。同朝之内,子超父品,却会为世人诟言。功劳再大,也有可能被降品。
前宋科举既有此例,何况今朝。
为免王守仁被压制,抱负不得施展,王华立下决心,主动请调南京。
奏请递送文渊阁,内阁商讨之后,知其去意已决,上奏天子。
朱厚照考虑数日,将奏疏压下。遣刘瑾至侍郎府传口谕,王卿家父子皆国之栋梁,朕当重用。
旋即,王华被授太子少保,升礼部尚书,仍留顺天任职。
王守仁知悉,写成家书,快马送入京城。
看完之后,王侍郎当即掀桌。
什么叫外边很好?什么叫正在格物,不便入京?什么叫钻研霸道,欲为国朝开疆?
当他看不懂字面下意思?
这不孝子分明在说:爹,儿子心里有数,别瞎忙活,省得越帮越忙。
越想越气,记起王守仁少时,王华顿觉手痒。相隔十余年,又生出揍孩子的欲望。
在这一点上,王侍郎和谢阁老很有共同语言。
只不过,对儿子下手之前,还需找杨探花聊一聊人生。
无他,儿子变成怎样,这小子就是罪魁祸首,万恶根源!
值得一提的是,原南京守备太监傅容,借顾卿相助,如愿调回顺天。
知晓牟斌和继任者的消息,傅容不免有些遗憾。如果咱家没走,说不得,也能得份功劳。
思量半晌,难免失笑摇头。
古人早有言,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人心不足蛇吞象。
既已回到顺天,升调司礼监,便不可再生贪念。何况人在京城,时常御前露脸,还愁没有立功穿透的机会?
他早打听清楚,都察院的杨御史和顾指挥交情莫逆。
有这层关系在,甭管怎么说,只要不犯错,后半生的日子都将顺遂。
想到这里,最后一点不甘也烟消云散。
傅容站起身,抖抖衣袖,唤来一名长随,知杨瓒奉召觐见,人已过奉天门,眼珠子转转,立即叫两个小黄门,抬脚离开值房。
不是十拿九稳,也该碰碰运气。说不准,真能说上话。
可惜,傅公公的运气实在不好。
杨瓒带着满车玉米,穿过奉天门,直往乾清宫。
丘公公在侧,知晓车上是天子惦记的番粮,行事愈发谨慎。
眼睛瞪起,生人勿进!
沿路遇到“碰运气”的中官,通通瞪走。
犹不死心者,望着杨瓒,表情格外生动,仰慕杨御史而不能近前,实为平生之憾。
转向丘聚,登时换过一副面孔。
只你会瞪眼?咱家也会!
御前伺候?
咱家得过皇后娘娘的赏!
一路走,一路瞪。
丘聚眼眶发酸,终究没落下风。
杨瓒忽生感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真至理名言。
至乾清宫,大车停住。
张永刘瑾在殿内伺候,谷大用和高凤翔几人掀开蒙布,仔细查验之后,确定袋中都是玉米,轻松扛起一袋,送入殿中。
东暖阁内,朱厚照换过常服,坐在御案后,腮帮鼓起,满脸不愉。
三位阁老视而不见,继续侃侃而谈。
尤其谢阁老,从上古讲到夏商,从秦汉说及隋唐,不是杨瓒来得快,两宋都要过一遍。当真不愧好侃谈之名。
中官通禀,杨瓒进殿行礼。
虽已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三只老狐狸,仍是心里打鼓,掌心冒汗。
没能出宫,又被抓住讲古,朱厚照委实憋屈。
见谷大用扛进玉米,无视刘阁老眉间紧蹙,张口道:“杨先生平安归来,朕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