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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始终没赢回他的老本,所以就一直没有罢手,反正他不用为钱的事情发愁,小红总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把钱送到他手上来,这一送就是好几年,直到最后有一天,小红摸着我爹的胡子说:“梅少爷,我们算算帐吧。” 。 想看书来
大家族 第一章(9)
算盘珠子响过后我爹就傻眼了,原来他欠小红的钱刚好能买二百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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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的死是当天夜里才被发现的,因为睡觉前我母亲要为他泡脚,这是个养成了多年的习惯,我那迷信的母亲不仅相信泡脚可以治百病,而且能够驱除邪气。她先是打好热水,然后犹豫不决地轻轻地推了推父亲的肩膀,可是我父亲毫无反应,直到这个时候我母亲还害怕打扰了丈夫睡觉,于是她改变了主意,打算先把我父亲的袜子脱掉,用热水给他擦擦也行。
我母亲摸到那双脚时,呼吸紧了一下,她接着再摸一下,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确认,那双脚比腊月的冰还冰凉,她吓得从床上跳了下来,一骨碌坐进了洗脚盆,洗脚水被打翻了,溢得满地都是。
那个晚上天上有上弦月,在寂静得影影绰绰的梅家大院,我母亲带着眼泪跌跌撞撞,浑身湿漉漉地闯进了我爷爷的房间,可是刚一进房间还没等到张嘴说话,她就晕倒了。
然后是我奶奶惊慌失措的小脚跑出去的声音,家里的下人也都被吵醒了,他们揉着眼睛跑过来,向后院跑来,却刚好看到跌倒在花坛旁的我奶奶。
老槐第一个冲进我父母的卧房,他看了看我父亲的鼻子眼睛,摇着头走了出来。
等我母亲醒过来后,才开始知道哭,她靠在门廊的柱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奶奶也在哭,她是坐在花坛边的青砖地上哭,老泪纵横,不少下人也都跟着哭,用手背抹眼睛。有丫鬟想去搀扶那两个分别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女人,都被她们推开了,于是丫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也跟着抽搭起来。
整个梅家只有两个人还假装镇静地坐在房间里:我爷爷和我。我爷爷脸色乌青地坐在床上,而我则神情惶恐地坐在床前,那时候我马上就要十岁了,可我还没见过这么慌张的场面,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
后来我爷爷拍拍我的头说:“你爹死了,你哭两声吧。”
我的眼睛一阵干涩,却没有掉下眼泪。我说:“我不哭。”
我爷爷看着我,摇摇头,然后说:“不哭也好,你爹是个混蛋败家子,死了是好事。”
听到爷爷这样说,我的内心似乎一阵温暖和酸楚,紧接着就嘴巴一歪,掉下了眼泪。我越哭越伤心,把身边的床单哭湿了一大片。在这个过程中,我爷爷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老槐在外面敲门想进来,我爷爷才小声地对我说:“别哭了。”
我止住了抽噎,可是眼泪还在忍不住地流。
紧接着我爷爷说出了那句叫我终生难忘的话,他说:“梅家有救了。”声音很沧桑,当时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我的,还是说给他自己的,只是透过朦胧的眼泪,我看到爷爷也在擦眼泪。
爷爷哭得鼻子都歪了,哭得无声无息。
我父亲被埋进了梅家祖坟。埋他那天,棺材被合上前我爷爷被人从屋里抬出来给他儿子洗脸,梅家的长者们考虑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心,本来不打算让他洗这个脸的,可是我爷爷不肯。
我爷爷说:“这个败家子,我要他干干净净去见梅家的列祖列宗,他别想头不梳脸不洗就跑出去,丢人。”
在给我死去的父亲洗脸时,我爷爷拒绝别人的帮助,他侧卧在床上,把手伸向棺材,可是我父亲的脸在棺材深处,我爷爷够不着,于是他只得不断地把身子往里倾,倾着倾着他就从床上掉了下去,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想把他使劲架回去,可是他的手就是抓着棺材沿不放,于是人们只得让他把脸洗完。我爷爷就那样两只胳膊挂在棺材沿上,下半身拖在地上,给儿子洗脸和梳头。最后他平静地说:“好了,走吧。”
送葬的队伍随即朝着村西的梅家祖坟走去。
我父亲死后,冬天就来了,我记得那个冬天特别地冷,九月底就开始下霜,十月初的时候就结上了细冰,没过半个月屋檐上就挂起了冰凌。
小麦播种前我爷爷把老槐喊进房间,然后从自己的褥子下掏出一包银元,对老槐说:“你去买五十亩地。”老槐惊奇地看着这包银元,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梅家已经没什么钱了,谁知道我爷爷还攒了这么大一笔现银。
我爷爷对老槐说:“你以为一个败家子就能把梅家搞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