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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你都不要奇怪,我们是希望海上没有浪的,它应当平静如镜;可
是我们又怎能使海上无浪?从此我已是傀儡生命了,为了你死,亦可以为了
你生,你不能为了这样可傲慢一切的情形而愉快吗?我希望你从此愉快,但
凡你能愉快,这世上是没有什么可使我悲哀了!
写到这里,我望望海水,海水是那样平静。好吧,我们互相遵守这些,
去建筑一个富丽辉煌的生命,不管他生也好,死也好。
这虽然是六个月前的信,但是他的环境和他的意念是不允许他自由的,
结果他在六个月后走上他最后的路,他真的在一个深夜悄悄地死去了。
唉!辛!到如今我才认识你这颗迂回宛转的心,然而你为什么不扎挣
着去殉你的事业,做一个轰轰烈烈的英雄,你却柔情千缕,吐丝自缚,遗我
以余憾长恨在这漠漠荒沙的人间呢?这岂是你所愿?这岂是我所愿吗?当我
伫立在你的面前千唤不应时候,你不懊悔吗?在这一刹那,我感到宇宙的空
寂,这空寂永远包裹了我的生命;也许这在我以后的生命中,是一种平静空
虚的愉快。辛!你是为了完成我这种愉快才毅然的离开我,离开这人间吗?
我细细默记他的遗容,我想解答这些疑问,因之,我反而不怎样悲痛了。
终于我要离开他,一步一回首我望着陈列的尸体,咽下许多不能叙说
的忧愁。装殓好后,我本想再到棺前看看他,不知谁不赞成的阻止了,我也
莫有十分固执的去。
我们从医院前门绕到后门,看见门口停着一付白木棺,旁边站满了北
京那些穿团花绿衫的杠夫;我这时的难过真不能形容了,这几步远的一付棺
材内,装着的是人天隔绝的我的朋友,从此后连那可以细认的尸体都不能再
见了;只有从记忆中心衣底浮出梦里拈花含笑的他,醒后尸体横陈的他。
许多朋友亲戚都立在他棺前,我和菊姐远远的倚着墙,一直望着他白
木棺材上,罩了一块红花绿底的绣幕,八个穿团花绿衫的杠夫抬起来,我才
和菊姐雇好车送他到法华寺。这已是黄昏时候,他的棺材一步一步经过了许
多闹市,出了哈德门向法华寺去。几天前这条道上,我曾伴着他在夕阳时候
来此散步,谁也想不到几天后,我伴着他的棺材,又走这一条路。我望着那
抬着的棺材,我一点也不相信这里面装着的便是我心中最畏避而终不能逃脱
的“死”!
到了法华寺,云弟伴我们走进了佛堂,稍待又让我们到了一间黯淡的
僧房里休息。
菊姐和晶清两个人扶着我,我在这间幽暗的僧房里低低的啜泣,听见
外面杠夫安置棺材的动作和声音时,我心一片一片碎了!辛!从此后你孤魂
寂寞,飘游在这古庙深林,也还记得繁华的人间和一切系念你的人吗?
一阵阵风从纸窗缝里吹进,把佛龛前的神灯吹得摇幌不定,我的只影
蜷伏在黑暗的墙角,战栗的身体包裹着战栗的心。晶清紧紧握着我冰冷的手,
她悄悄地咽着泪。夕阳正照着淡黄的神幌。有十五分钟光景,静弟进来请我
出去,我和晶清菊姐走到院里时,迎面看见天辛的两个朋友,他们都用哀怜
的目光投射着我。走到一间小屋子的门口,他的棺材停放在里面,前面放着
一张方桌,挂着一幅白布蓝花的桌裙,燃着两枝红烛,一个铜炉中缭绕着香
烟。我是走到他灵前了,我该怎样呢!我听见静弟哭着唤“哥哥”时,我也
不自禁的随着他号啕痛哭!唉!这一座古庙里布满了愁云惨雾。
黑暗的幕渐渐低垂,菊姐向晶清说: “天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我听见
时更觉伤心,日落了,你的生命和我的生命都随着沉落在一个永久不醒的梦
里;今夜月儿照临到这世界时,辛!你只剩了一棺横陈,今夜月儿照临在我
身上时,我只觉十年前尘恍如一梦。
静弟送我们到门前,他含泪哽咽着向我们致谢!这时晶清和菊姐都低
着头擦泪!我猛抬头看见门外一片松林,晚霞照的鲜红,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