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1/4 页)
他说:“你啊,你好看啊。”
夕突然红了脸,他似乎并没有看见,埋下头继续吃饭,发出很大很大的响声。
夕说:“你什么时候走啊?”
他说:“我都一年没回家了。今年过年肯定是要回家的。”
“家里都有谁啊?”
他顿了一下,“我父母,还有我姐姐,她可能今年过年前后结婚,所以我要回家。”
“真希望你能在这里多住一些日子。”
他笑笑说:“我以后还会来的。”
冬天的褐海其实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尽管这里是一个边陲小镇,可是市中心的多灵大街上却一番车水马龙的景象,玻璃窗上凝了厚厚的一层冰凌花,夕用手指按在上面,凉意从指尖向周身蔓延,小冰粒一点儿一点儿融化,透过这一个小孔,可以看见多灵大街上的灯火辉煌。
吃完饭,光强送夕回家,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被他们踩在脚下的雪发出寂寞的脆响,夕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伸出手去寻找他,他顺势拉住夕的手,一种落定的感觉,暖暖的,满满的,充盈在她的内心。夕在他抓住自己的一瞬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凝视他的脸,忍不住捧住它,端详着这张脸,它是冷的,像落在皮肤上的雪花一样,有微微的凉意。他把嘴唇凑了过来——她呢喃着说,“我害怕。”他问:“你怕什么?”她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他继续把嘴唇凑过来,一直到他们紧紧地挨在一起。
他们约好了第二天在市大剧院再次见面。夕因为回家太晚,怕挨父亲骂,打赤脚进的屋。她猫着腰,手上提着两只鞋子,在黑暗里穿过客厅,当她停在一面落地镜面前时,灯豁然亮了。她恍惚了一下,之后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像做贼一样,嘴巴上的口红被光强咬得一片狼藉,她忍俊不禁,竟然笑出了声。父亲质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单位演出结束开庆功宴来着,所以回来晚了。父亲又问楼下送她回家的那人是谁。她眨巴了几下眼睛说是张建国。父亲从客厅那一侧走过来,俯身对她说:“夕,说实话,你再这样疯下去非把你妈气死不可。”她不说话,垂着两只手,一副委屈的模样。父亲说:“你扯谎,张建国才从这里离开,他等你一个晚上了。”
第三回 纪实与虚构(上)(4)
张建国是当时夕父亲的朋友给夕介绍的一个对象,张建国是一个平实守己的人,模样也是中规中矩,夕除了抱怨他的中庸之外,倒也挑不出其他毛病。为了避免家里人没完没了地唠叨,她索性同意确定两人之间的恋爱关系。夕心里想着,哼,谅张建国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夕望着愠怒的父亲,还想顶嘴,她说:“骗你干什么?骗你——”
父亲冲过来,迅速得让夕眼花缭乱,来不及避闪,抽了她两个耳光。她晕乎乎地泪眼婆娑地看着父亲,咬牙切齿地说:“你把我打死吧!打死我你们就舒坦了。”
瘫软的母亲卧在床上突然发出了悲怆的号啕,她诅天咒地,抱怨自己的疾患与女儿的忤逆。夕最讨厌母亲这样了,一副活不起的架势。
她铿锵有力地说:“烦死了!”
转身欲走,一只鞋子已经蹬在了脚上。
“你干什么?”父亲问。
“这个家是没法待了。我再也不想回来了。”夕不服气地说。
里屋的母亲发了疯一样将床敲得砰砰乱响。她说:“不许她走!把她捆起来,她敢走出家门半步,就敲断她的腿!”
父亲脸色铁青,大手一挥,摇摇欲坠地说:“让她走!走了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了!”
一只玻璃杯突然飞出来,砸在墙壁上,粉身碎骨。夕瞧都没瞧一眼,她厌恶死了父母的迂腐,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夕像疯子一样跑出来,风紧紧地吹着,窝在街口,声音含混,旋起地上的轻雪,在路灯下,像恍惚的蛾,夕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积雪淹没了她的鞋跟。整个褐海在这个有点儿绝望有点儿甜蜜有点儿不知所向的夜晚倾斜,似乎有一种坍塌的迹象。夕的脸迎着雪花,蛮横地往前走,她想遇见一个人,她想他没走远,肯定就在附近,或者才转到多灵大街上去。夕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偶尔的瞬间,脑袋里蹦出两个字,金光闪闪的,仿佛指路的灯—“私奔”。她的神经一下就绷紧,私奔私奔私奔,这两个字排列在一起,在眼前挥之不去地飘动,她身体里的血肯定是烧了起来,热火朝天,汗积聚在了额头。夕想到了私奔,就想到了那个人。“光强。”她不由得将他的名字念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