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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月昭宫时他犹豫了许久,终还是将船泊在岛边上了岸。昔日还算热闹的月昭宫,而今竟是如此冷清寂寥,连个守门的都没有。挂在大门口的长明灯在门框上“啪啪”敲打着,门庭里麻雀百无聊赖地啄着草子。
进去沿着鹅卵石小道走了一阵,看见一个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那丫鬟拐过弯,冷不丁瞧见个男人站在前面,惊得“啊”了一声,手上的托盘也滑到了地上,一碗汤药泼了一地。
闻着那浓郁的药味,顾明楼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他认得那丫鬟是服侍红缎的,难道是红缎病了么?
大约是听见响声,有间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红缎从门里走了过来,没多少日的工夫,她却是瘦了一大圈,风一吹摇摇欲坠。
看见顾明楼她面色白了一白,默然了片刻,便过来请他去小厅里坐。坐定后顾明楼问她可是病了,她踌躇了一下,然后告诉他说病的人是她母亲——人年纪大了,难免经不起打击。
顾明楼甚是羞惭,想要说对不起,可是发生那样的事,一句对不起未免太过轻率。过后他提出要去探望,红缎摇头道:“她看了你只怕病得更重。”说完见顾明楼有些无地自容的模样,忙改口道:“她只是精神不济,所以不能见人。”可是顾明楼明白她心里怪自己,毕竟一切都是自己兄长所为。
之后两人便无话可说,偌大的地方,一旦少了人迹,便是格外萧条。明明是春天,窗外的树枝上却没有几片叶子,光秃秃的树枝上两只麻雀在打架,“唧唧唧唧”乱叫,令人心头直发慌。
枯坐了一阵,红缎忽然道:“也许今后我们不必再见了。”便等于是下了永久性的逐客令。
顾明楼黯然点头,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红缎又唤住了他,犹豫着道:“也许你愿意再见一次雅雅——就是我的儿子。”
顾明楼愣了一下,毕竟还是随着她去了。雅雅正躺在摇篮里熟睡着,比起之前长大了些,眉目越来越象青罗。顾明楼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睡梦中的雅雅裂开小嘴“呀呀”了一声,鲜红的唇角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意来。顾明楼情不自禁在他面颊上印下一个吻。
红缎解释道:“他总是喊‘呀呀’,所以小名就叫他雅雅。”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憔悴的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怜爱之色。
顾明楼回想起青罗曾解释说“呀呀”就是爹爹的意思,不禁淡淡一笑,然而余味却是异常苦涩。又听见红缎道:“总觉得比起象我,他更象青罗。也许是因为雅雅一出生就被他带走了,由他养了好几个月的缘故。”
一出生就被带走了——竟那么早么?顾明楼回过头有些迷惑地看着她。红缎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有些事也许你还不知道……雅雅出生那夜,正逢我爹过世,当时宫里乱成了一团……司韩趁乱用个死婴换走了雅雅,然后叫手下将雅雅送人,结果在半途中被青罗劫走了。”
顾明楼心头不禁一阵绞痛:他本来一直误会雅雅是青罗抢走的——其实青罗从来没有撒过谎,是自己不愿意去信任他罢了。
忽然想到一点,不由得好生奇怪:司韩为何如此做?一个猜测猛然跳出他的心头,他霍然转过身来,有些惊愕地瞪着红缎。果然听见她道:“雅雅是你的儿子。”
顾明楼呆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本该觉得欢喜,可是沉寂了太久的心竟然觉不出半点喜悦,胸腔里空荡荡的,一颗心在里头腾云驾雾,无处支撑。
红缎转过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悄声道:“可是我不能把他给你,如今我只有他了,你应该不会反对罢……”
顾明楼当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红缎继续道:“至于司韩,他送走雅雅固然不对,我却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我和他成了亲,却还留着你的画像,还经常对肚子里的雅雅提起你,难怪他会容不下雅雅……”
她自嘲一笑:“我真是傻,既然已经选择了他又怎能再回头?而且在这世上,也许只有他是真心对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分开了,才觉得人世无常,每一刻的相聚都该好好珍惜,因为也许那便是最后……所以我不想再恨他……”
顾明楼闻言大为震动,心头一直默念着那句:也许那便是最后——谁说不是?原以为自己要与青罗一直纠缠下去,甚至准备好了心平气和接受,可是就在那一天,突然嘎然而止,如是弹琴时酝酿好了情绪,正到高潮处,“嘣”一声弦断,那情绪便也悬在了半空中,只觉得异常地惘惘。
他低下头,怔怔望着装着瓷坛的小包裹。红缎好奇地问:“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