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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可惜!”
他把裤子勒好,嘴里一连几个可惜。
大嫂真好,听他上茅房,就进灶房给他热饭。吃饭时又劝他和晓竹一块去那个西北人民革命大学。亏她能记下那么长的名子。
“一个说好不算好。这么多人说好那一定错不了。去吧!噢!”
大嫂说着伸长脖子,还像当年小时,劝他哄他的样子。他爱大嫂疼怜他的样子。不说事瞎好,光凭大嫂这么温厚疼怜他的样子,他能不去?
眼角扫大嫂急切的眼神,他不忍遏大嫂兴。
冬天没事,大嫂会不停的说这事。得避一避,让她忘了。
“昨个耽搁了,我得给二哥,还有咱爸妈烧纸去。”
大嫂似乎忘记大哥昨个说烧纸的话,眼光有些游移。
“我走得给他几个打招呼。”
兴娃得提醒大嫂。
“兴娃,你长大了。心里有父母、你二哥,嫂子高兴!”
大嫂乐得撂下手里的针线,找小笼放烧纸、阴票、放葱、放馍,取了一盒新火柴。
“烧纸时给爸妈说两句,就说你媳妇贤慧,懂事,……就是这……还有明年准抱上孩子给他上坟烧纸。”
大嫂满意高兴的样子,是兴娃从来没见过的。仿佛兴娃做了天大好事,让她合不扰嘴,收不住笑。
“烧纸回来,和晓竹去噢!你爱吃油酥馍,嫂子原想蒸馍就不蒸了,立马动手给你烙油酥馍。”
兴娃提着笼,心里沉沉的。
他骗大哥,骗晓竹心里都能过去,只是不能骗大嫂。大嫂么!骗不得!可是要去那大学,要离开大嫂,离开热热闹闹的一家人。清善、娟子、小娟……在一块多热闹。“四大,四大……”跟着屁股喊。到那大学谁叫你“四大”。
风一吹,脸上有点凉,一摸是泪水。
丢人。
他抬头看到锁子的坟,心里想:人家锁子真是男子汉,手那么快就把长马脸枪抓到手,一摔膀子,子弹就出膛,长马脸四肢瘫开,连哼都没哼一下。锁子过去一定就和布叶好,只是没给他说。要不那么有情有义。也绝不是在二哥坟上见过那一次,他一定多次到布叶坟上去过。真莫名其妙,活着迷上布叶,死了忘不了,结了婚还抽空看两眼!他也喜欢胭脂,可是解放以后就没见过面,锁子说在县城里和小仓当上干部。胭脂是个好姑娘,太逗人爱。可是那是人家小仓的媳妇,像晓竹是咱的媳妇一样。显然锁子说什么麦苋地下,什么草帽压扁了,全是骗人。
不管咋说,锁子是个好人。一会过来给他也烧张纸,他一定很高兴,布叶也高兴。两坟隔条路,搭个声就在一起了。
“布叶不认识我!”
听到自己声把他吓了一跳。
不认识不要熬煎,锁子会给布叶说。
给爸妈先烧纸,捏了蛋馍,掐了截葱,扔在火上。人家都是这样,大嫂也让他这样。
他跪着,看火焰闪着闪着,在他顺手拾的柴棍下化成一堆灰。他磕了头,站起来向二哥坟上走了几步。突然想到大嫂说的话,自己一句也忘了说。
他懊恼的拍拍头,又转身跪下。
大嫂话太长,记不全,不过明年抱上孩子来烧纸记下了。这话大嫂好多年前就说,这些年说的比往年撂到一块还多,还重。老是老娘托梦!你是媳妇我是儿子,离我近还是离你近?该给我先托梦再是你。这话不能说,也不能怀疑托梦这话。村里人都说:大嫂是千里挑一的孝顺媳妇。妈给孝顺媳妇托梦也合情合理。咋不给二嫂托梦。噢,妈死后二嫂才过门。妈不认识二嫂!
“爸、妈,大嫂是个孝顺媳妇,对我太好了。我不想离开咱家,不想离开我大嫂和晓竹。你给她们一人喝一碗迷魂药,让她们忘了那狗屁大学吧!”
全不是大嫂教他说的,但他说得很动感情,哽咽了。
给二哥烧纸时,他眼泪不断头的流。他只觉得二哥可怜。自己有病,给大哥帮不上忙,内愧得有点卑怯。大哥大嫂愈对他好,他愈难过。二哥活着时,他老想搂住二哥大哭一场,老天总没给他机会。今天老天给了他机会,他忘情的大声哭,把胸腔里对二哥的同情和尊重全哭出去。他用柴棍拨火,泪眼模糊的看火焰忽高忽低。看它们由蓝变红,由红变蓝……最后成了一堆灰,被风带走一撮,又带走一撮。他忘记了捏馍,也忘了掐葱。
灰被带走完了,他的柴棍还在灰上拨动,泪还在流。
第十五章 得仁获义(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