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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無聲,一路無話。
好容易到了學校,爬上宿舍樓,已經將近五點半了。
日頭還沒孵化,天陰惻惻,格外地冷。
站定宿舍門口,游卓然手搭在門把上,兩個多小時頭一次開口。
「江言,你想好了,真要把這事兒翻篇?」
一天累得七葷八素,到現在都沒合眼。江言困得頭昏腦漲,沒料到游卓然竟然還在念著這事。
他沒斟酌,也沒猶豫,畢竟心意已決,難改。
「……嗯。想守著朋友的底線,總記著這種事還是不太好。」
游卓然冷笑:「朋友?行,朋友。」
他回頭看江言,額角青筋直突,一宿熬得他眼睛都紅了,簡直像哭過一場。
他這神情江言熟悉,當年就是這樣說絕交的。
游卓然這次沒說絕交,相反,他牙關死死咬進每個字眼,祝二人——
「那我們就當一輩子的朋友,我他媽看你甘不甘心。」
回寢上床,躺在小小鋪子上,江言心事沉重。
他莫名想起曾經從游家抱回一盆非洲重瓣鳳仙,回來時已經綴滿花苞,粉白黛綠。伺候了半個月,某個夜半,終於熬到開花。江言當時興奮得不得了,打算第二天跟游卓然炫耀一番。可翌日,剛綻的花全枯萎了,僅剩的幾朵也掉在花盆泥土裡,旁邊嗡嗡圍著不知哪兒來的小飛蟲,像經歷了一場無聲的梟首。
彼時的江言守著殘花敗紅,呆坐了幾分鐘,當天下午去重換了一盆虎皮蘭,萬年常青,無花無果。他甚至將其帶到了現在的大學宿舍,就擺在陽台上。
他那時還沒看過顧城的那首詩,還沒體會到從詩里恍然見自己的感覺——
『你不願意種花,你說,我不願看見它一點點凋落。是的,為了避免結束,你避免了一切開始。』
他與游卓然也無外乎這樣,懼怕結束,索性拒絕開始。
江言想,游卓然打小就像個炮仗,愛憎分明,愛的時候可以歡天喜地,憎的時候就炸得噼里啪啦,而他則是顆悶雷,生氣了也維持著表面如常,就等著悶不做聲把人炸個滿臉花。
他們當朋友就當得不歡而散兩回了,好在朋友只是朋友,沒涉及到情啊愛啊,尚有回還餘地。可若是他們真當了戀人,那成天七吵八吵的,難保哪天不會吵成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來。
江言挺難過,窩在床上,心口和鼻尖一併有些發酸。
他覺得自己沒選錯,可到底是一夜無眠。
第16章
江言本以為游卓然還像小時候似的,慪氣個三兩天,氣消了也就好了,沒想到游卓然這次異常執拗,一改往日三分鐘熱度的做派,竟然跟他曠世日久地冷戰了。
冷戰期間,游卓然一冷到底,甚至連嘲諷都免了。
在學校走廊見了江言,他目不斜視,擦身而過。
在宿舍水房碰面,游卓然正刷著牙也能滿嘴泡沫地立刻迴避。
江言去他們那兒串寢打撲克,游卓然本是在底下熱火朝天打遊戲,見了他,耗子見貓似的,電腦不關就上床睡覺了。
最開始,兩個寢室都有些不知所措,可見江言無可奈何,游卓然不涼不酸,就又不敢貿貿然去問。但時間一長,他們發現這兩人冷戰歸冷戰,倒還沒有發展成械鬥的趨勢,就漸漸放下心來。
江言屢次試圖搭話,游卓然裝聾作啞,完全無視。
久而久之,江言倒不挫敗,也不生氣,只是確實有些困惱,他臉皮薄,次次碰一鼻子灰,就也不再去訕臉求和了。
他以為游卓然是鐵了心,並不知道游卓然現在其實是騎虎難下。
游卓然起初的確是氣不忿兒,並且氣得日思夜想,白天悄悄瞪江言,晚上睡覺了,在夢裡還要對其拳打腳踢。可他畢竟當了十八年的向陽花,肚裡實在揣不住怨憤,更何況這人還是江言,他就更無從怪起了。
他做不到對江言愛恨交織,那點兒聊勝於無的「討厭」很快就稀釋了,只剩淺薄的委屈和別彆扭扭的喜歡。
然而,游卓然依然不願這麼快就重歸於好。
他和江言常年掐架,江言常年輕嘴薄舌,歪理頻出,游卓然則常年落於下風,只有挨罵的份兒。
這次他好容易得了理,可要一雪前恥,捨不得這麼輕易就饒了人。
游卓然有心裝蒜,可經年累月養成的習慣還是屢次險些出賣了他。
在走廊遇到江言,他差點兒就上去環人家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