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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的社会归根到底一定要由有道德之士来纠正,树立正确的道德准则和态度必须成为首要的目标,经世致用之术不管多么重要,必须处于从属地位。曾国藩是用心良苦的,也是值得赞颂的,但曾国藩的完美旧人格在清末的乱世中,不免“虎落平川”了。诚实变成了迂腐,信用招致欺凌,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以曾国藩的知识结构,当他面对欧洲宽广、陌生、富有侵略性的强势文化时,便有点力不从心了。正因如此,在晚清的乱世之中,曾国藩显得“缓慢呆板”,一点也不如李鸿章“如鱼得水”。
与曾国藩相比,李鸿章明显地更适应晚清那个乱世。他既有士大夫的高贵,也带有草根的刁滑,那是一种弱者的智慧,务劳务实,精明狡诈。李鸿章借此以应付乱世,要比曾国藩那种一成不变的正统有效得多。李鸿章是从底层上来的一个农村小知识分子,这样的草根经验,使得他对于一些非正常的手腕和方式非常熟悉,在实践中也能亲身感受到这种方法所带来的好处。从李鸿章与淮军的关系中就可以看出,李鸿章才不像曾国藩那样无限忠诚地主动解散淮军呢,他一直把淮军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上,让这支部队有着极强的私人性和专属性。淮军一直忠于李鸿章,虽经中法、中日战争,一再受创。一直到1900年庚子事变,聂士成壮烈战死,淮军彻底覆灭,李鸿章算是输得精光。一个人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拥有一支强大的部队,这一点,足见李鸿章功力之深。不仅如此,李鸿章还自觉不自觉地在政治、外交以及很多方面运用这种手段,这种手段让李鸿章屡试不爽。
第三章 曾门弟子(9)
尽管李鸿章这种极其实用的处世方式给他带来成功,也带来功名,但纵观李鸿章一生,他同样因为这种方式使自己的人生重重地打了折扣。就李鸿章的一生而言,可以说一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说我们还可以从曾国藩迂腐和执著的处世原则上看出曾国藩的人格来,那么,从李鸿章的聪明和实用上,我们就很难看出李鸿章真实的思想,以及真正的追求。与曾国藩相比,李鸿章在整体意义上缺乏真正的人文思想和宗教情怀,并且他也绝不如曾国藩那样执著,也不如曾国藩那样真实。在我们的感觉中,这个高个子的合肥人讲着一口合肥话,出入各种场所,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王顾左右而言他,或者说一些自鸣得意的俏皮话。有时,这些行为因为缺乏底气、缺乏视野、缺乏原则,使人起鸡皮疙瘩。我们所见到的,一直是那个冷静平稳、不苟言笑、城府极深的李鸿章;或者是,一个故作幽默、自以为是的李鸿章。至于真实的李鸿章,却一直烟笼雾绕,更谈不上他真实的内心世界浮出水面了。
到底李鸿章的真实思想是什么呢?也许,所有关于他的判断都显得有点武断,显得有点臆度。在绝大多数时间里,李鸿章总显得云里雾里,该谦卑的时候谦卑,该倨傲的时候倨傲,该出手的时候出手,该隐藏的时候隐藏。他的一手“迷踪拳”似乎打得太好了,不仅别人看不出他要干什么,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有点迷糊了,情不自禁地沉耽于自己的幻象之中。聪明人本身就难得偏执和执著的,对于李鸿章来说同样也是如此。李鸿章就是这样一边打着“迷踪拳”,一边从事着自己的改良事业。当然,这样的行为本身,并不算是高妙的举动,李鸿章的所作所为决定了他只是一个二流的政客,而不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像一个演员,而不是一个成功的导演。伟大的政治家总是有着自己明晰的思想体系以及自己强硬的态度,并且有着一种为着思想和主义献身的情怀。李鸿章似乎不是这样。在他一辈子当中,李鸿章总是有意无意地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袭华美的锦袍,在大多数时间里,李鸿章就像一个变色龙一样,披着各式华美的锦袍抛头露面,而他的身体,一直隐藏在这袭华美的衣服里面。
也许,对于这个晚清最为显赫的汉臣来说,李鸿章最大的悲剧是:不在于时局的多舛,也不在于个人命运的坎坷,而在于他作为一个个体,无法、也没有意识去表达自己真正的内心。他无法使自己成为独立的个体,无法“人之为人”,也无法面对自己。
1872年3月12日,曾国藩中风卒于南京,消息传来,李鸿章不胜哀痛,他感叹说:“吾师果以死颖!不可复生矣!天乎天乎!奈之何哉!……鸿章从游几三十年,尝谓在诸门人中受知最早、最深、亦最亲切。”并亲笔题写了挽联:“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代难逢天下才。”这样的挽联,寄托了对恩师的绵绵哀思,也是对两人终生之缘的一个总结。李鸿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