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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眼睛已经失神,很好,快死吧快死吧,让你的灵魂在我手中变作一盏灯,指引我去寻找就行了。
但出乎苍华意料的是,少年那本该已经僵硬的手指,居然又弯曲起来,他虚弱又吃力地抠着地面,慢慢爬着,像一只被幼童扯掉翅膀和大腿的蚱蜢,歪斜地,拼命地爬动。
他数次晕倒,又数次醒来,当他躺在尸体坑中,明白自己的处境时候,总是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要从死人坑中爬出去。
苍华第一次疑惑了。
到底是什么支持着他,如此不甘心,如此坚决地要活下去。
他身上沾染着死尸的味道,他的手指伤口见骨,他又一次要晕过去,那少年突然张口咬住自己的手臂,血从他牙齿中渗出来,仿佛痛苦是一种赐福,让他清醒,让他活着!
苍华站在原地,过去的数个时辰,那少年爬出了仅仅两三丈的距离,刚刚出了死人坑,身后留下道混着血的泥迹,就像是地面上一个巨大的伤疤。
他胸口涌动着奇异的热流,他低头去看,怀疑自己胸口也被划出了这样一个伤疤!
这不应该,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度过了极为漫长的时光,他应该一直处在淡淡的愉悦中,而不是这样感觉到巨大的冲击!
然而这确实发生了!
苍华还呆立在原地,还在回味的时候,事情已经起了变化。几个路过的人看见了倒在死人坑外的少年,将他扛起来,带走了。
那个年长的人姓杨。
他留下这个孩子做下人养,他虽然从此改姓杨,却保留了自己的名,叫做杨跑。
做下人的日子也苦,但好歹活下来了。苍华一直守着他,他改了姓,他长大了,逃出了杨家,开始向南方前进,成为白画师的弟子,他一直守着他,看着他提起长生笔补画,他本可以阻止他,但他没有。
苍华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杨跑,你要相信我,不管我做过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
“包括看着我失忆吗?”
是的。
我守着你的十年里,你过得太痛苦,你每一天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宁愿你遗忘。
如果只是受虐待,遭遇不公,那也就罢了,人可以在痛苦中变得无比坚强,这一点你已经教给我了。
可你痛苦的是你不是人,你只是一幅画。但你却拥有感情和记忆,你想要去寻找,然而你要寻找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杨跑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突然问:“是白画师吗?画我的人是白画师吗?”
“是的。”
“他为什么会画我?他不应该画他女儿吗?那不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吗?”杨跑不解地问。
苍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
杨跑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当然了,白画师当然会画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苍华慢慢说道,“但不是他女儿,而是他的儿子,他那从小就展露了极高绘画天赋,视若珍宝的儿子。他在疫病中,最先死去的儿子。”
白画师甚至没有思考过神血之类的问题,他完全就是提笔就画。而当白画师完成了儿子的画像,长生笔就取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他对儿子的记忆和感情。
所以,当他画完儿子的时候,他也彻底失去了他。
长生笔所画之物成真有一定的时间,越大越复杂的东西越缓慢,比如白画师脖子上的鱼鳃,几乎一瞬间就成真了,而一整个人,则需要数个时辰。
而这数个时辰里,白画师已经遗忘了自己曾经有个儿子。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女儿,以及遥远的故乡,他即刻踏上了归途。等到他的儿子复生,已经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了。
“我是白画师的儿子?!”杨跑惊呆了!
常华微微点头,是的。你思念着你的故乡,你的亲人,所以你才不辞辛劳,回到故乡。只是你的父亲已经不再记得你,你的妹妹早已死去,阴差阳错,你只好以弟子的身份暂时留下。结果,你就被打发去补画,我也是因此,才现身与你一见。
杨跑的喉口滚动,但没发出声音来,过了片刻,他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好像他看到了世界上最愚蠢最好笑的事情,他拼命地笑着,断断续续地大喊,就好像要生生把自己笑死掉一般!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大笑大喊着,推开了苍华,像疯了一样在堂中打着转儿,“很讽刺是不是?!太讽刺了!”
是的,太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