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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些装东西的家什,每个人手里还举着一个榔头或一把挠钩。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大姑娘也有小媳妇。他们像一群打家掠舍的强盗,不知听了谁的一声号令便呼啸着跑出来,英雄也似地冲向驼队。待冲到驼队跟前,他们都拼命地举起了手中的榔头,朝货架上敲击着。或者挥动手中的挠钩,在骆驼身上乱抓乱筢着。于是,拉骆驼的求救般地呼叫恐吓,打劫的散去又聚来,聚来又散去,跟拉骆驼的捉起了迷藏……
甘戎离得远,看不大清楚,这些人在干什么呢?
一个拾粪的老头儿走过来,甘戎客气地上前打听着:“大爷,前面那些人在干什么呢?”
老头儿说:“这你还不知道?他们是挠毛砸碱的。”
甘戎又问:“什么叫挠毛砸碱?”
老头儿看了看甘戎:“你不是本地人吧?”
甘戎说:“我是从京城里来的。”
老头儿的话匣子打开了:“怪不得呢,你不在通州混饭吃,不知道这里的深浅。通州这个地界儿,多富也显不出有钱来,多穷呢也饿不死。为什么呢?就因为活命的路儿多。咱不是说吃官饭吃产业吃买卖的,就说穷人。这穷人里就有吃横水的,有吃竖水的,有吃漕船的,有吃两坝的,有吃街市的,有吃店铺的,还有这吃骆驼队的。这挠毛砸碱就是吃骆驼队的。”
甘戎还是不明白:“他们挠什么毛砸什么碱呀?”
老头儿说:“你没见吗?是用挠钩子挠骆驼毛,这春天到了,人该脱棉衣了,那骆驼也该把冬天的厚毛脱掉了。他们用挠钩往骆驼身上一挠,那厚厚的驼毛就掉下来了。”
甘戎问:“他们要驼毛干什么?”
老头儿说:“卖钱呀,不卖钱他们图什么?”
甘戎问:“谁买驼毛干什么?”
老头儿说:“驼毛的用处可大了,有大宗收购送地毯厂织地毯的,有小宗买去用来絮棉衣垫棉靴的,也有铺在炕上当褥子取暖的。”
甘戎又问:“那砸碱呢?干什么砸碱?”
老头儿说:“你没见到吗?那骆驼上驮的碱都是口外的天然碱,好东西喽。整块整块的,有磨扇那么大。他们一榔头下去,就能敲下一斤二斤的。”
甘戎明白了,她向老头儿道了声谢便朝骆驼店走去。甘戎一边走着,一边不断地扭头朝骆驼队这边看。那群劫匪一样的人群总让她觉得心里不自在,人家驼队辛辛苦苦从几千里外驮来的货物,怎么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抢劫呢?
甘戎走着看着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抬头一看,竟然是陈天伦。
两个人都觉得有些意外,陈天伦问她到这儿来干什么,她偏要陈天伦先告诉他。
陈天伦也故作神秘,存心不告诉她。
甘戎气恼地说:“你们通州人可真没出息。”
陈天伦急了:“怎么啦?通州人招你惹你了?”
甘戎指着远处骆驼队里那些驱之不散的人群:“你瞧瞧他们在干什么?”
陈天伦说:“他们是在挠毛砸碱啊。”
甘戎说:“你说得还挺理直气壮呢。”
陈天伦说:“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甘戎说:“废话,我犯得上理睬他们吗?”
陈天伦说:“那你凭什么说我们通州人没出息呀?”
甘戎说:“连这么一点儿小便宜都占,难道还算有出息?”
陈天伦一下子愣住了,通州人的种种谋生手段,他是从小就耳濡目染、司空见惯的,他从来没想过哪种事有出息,也没想过哪种事没出息。听甘戎这么一说,他倒真觉得这些人有点儿下作卑劣了。他不由得脸红了,为通州人,也为他自己是个通州人……
甘戎继续逼问着陈天伦:“说吧,你到底来干什么?”
陈天伦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我来找齐先生还书的。”
甘戎刨根问底:“还什么书?”
陈天伦说:“我原来准备参加今年大比的,就跟齐先生借了这本《策论集注》。现在用不着了,把书还给人家。”
甘戎说:“这么说,你不想参加今年的大比了?”
陈天伦说:“我改变主意了,继续当我的军粮经纪。”
甘戎说:“我猜你改变主意肯定是因为我哥。”
陈天伦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哥有什么关系?”
甘戎说:“我哥前几天是不是来找你了?”
陈天伦问:“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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