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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女学生起什么哄,请什么愿,亡国有什么相干?”
“
虽然我们不要求人们的同情,不过这些寒心冷骨的话,我终于不敢听,
不敢闻。自你死后,自这大屠杀闭幕后,我早已失丢了,吓跑了,自己终于
不知道竟究去了那里?
和珍!你明天出了校门走到石驸马大街时,你记的不要回头。假如回
头,一定不忍离开你自己纤手铁肩,惨淡缔造的女师大;假如回头,一定不
忍舍弃同患难,同甘苦的偕行诸友;假如回头,你更何忍看见你亲爱的方其
道,他是万分懊丧,万分惆怅,低头洒泪在你的棺后随着!你一直向前去吧,
披着你的散发,滴着你的鲜血,忍痛离开这充满残杀,充满恐怖,充满豺狼
的人间吧!
沉默是最深的悲哀,此后你便赠给我永久的沉默。
我将等着,能偷生时我总等着,有一天黄土埋了你的黑棺,众人都离
开你,忘记你,似乎一个火花爆裂,连最后的青烟都消灭了的时候,风暴雨
夕,日落乌啼时,我独自来到你孤冢前慰问你黄泉下的寂寞。
和珍,梦!噩梦!想不到最短时期中,匆匆草草了结了你的一生!然
而我们不幸的生存者,连这都不能得到,依然供豺狼虫豸的残杀,还不知死
在何日?又有谁来痛哭凭吊齿残下的我们?
冷风一阵阵侵来,我倒卧在床上战栗!
三月廿五赴和珍追悼会归来之夜中写。
《雪夜》
北京城落了这样大这样厚的雪,我也没有兴趣和机缘出去鉴赏,我只
在绿屋给受伤倒卧的朋友煮药煎茶。寂静的黄昏,窗外飞舞着雪花,一阵紧
是一阵,低垂的帐帷中传出的苦痛呻吟,一声惨似一声!我黑暗中坐在火炉
畔,望着药壶的蒸汽而沉思。
如抽乱丝般的脑海里,令我想到关乎许多雪的事,和关乎许多病友的
事,绞思着陷入了一种不堪说的情状;推开门我看着雪,又回来揭起帐门看
看病友,我真不知心境为什么这样不安定而彷徨?我该诅咒谁呢?是世界还
是人类?我望着美丽的雪花,我赞美这世界,然而回头听见病友的呻吟时,
我又诅咒这世界。我们都是负着创痛倒了又扎挣,倒了又扎挣,失败中还希
冀胜利的战士,这世界虽冷酷无情,然而我们还奢望用我们的热情去温暖,
这世界虽残毒狠辣,而我们总祷告用我们的善良心灵去改换。如今,我们在
战线上又受了重创,我们微小的力量,只赚来这无限的忧伤!何时是我们重
新扎挣的时候,何时是我们战胜凯旋的时候?我只向熊熊的火炉祷祝他给与
我们以力量,使这一剂药能医治我病友霍然使她能驰驱赴敌再扫阴霾!
黄昏去了,夜又来临,这时候瑛弟踏雪来看病友,为了人间的烦恼,
令他天真烂漫的面靥上,也重重地罩了愁容,这真是不幸的事,不过我相信
一个人的生存,只是和苦痛搏战,这同时也在一件极平淡而庸常无奇的事吧!
我又何必替众生来忏悔?
给她吃了药后,我才离开绿屋,离开时我曾想到她这一夜辗转哀泣的
呻吟,明天朝霞照临时她惨白的面靥一定又瘦削了不少!爱怜,同情,我真
不愿再提到了,罪恶和创痛何尝不是基于这些好听的名词,我不敢诅咒人类,
然而我又何能轻信人类……所以我在这种情境中,绝不敢以这些好听的名词
来市恩于我的病友;我只求赐她以愚钝,因为愚钝的人,或者是幸福的人,
然而天又赋她以伶俐聪慧以自戕残。
出了绿屋我徘徊在静白的十字街头了,这粉装玉琢的街市,是多么幽
美清冷值得人鉴赏和赞美!这时候我想到荒凉冷静的陶然亭,伟大庄严的天
安门,萧疏辽阔的什刹海,富丽娇小的公园,幽雅闲散的北海,就是这热闹
多忙的十字街头,也另有一种雪后的幽韵,镇天被灰尘泥土蔽蒙了的北京,
我落魄在这里许多年,四周只有层层黑暗的网罗束缚着,重重罪恶的铁闸紧
压着,空气里那样干燥,生活里那样枯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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