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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这世界和自己?
社会——我也大略认识了。人类——我也依稀会晤了。不幸的很,我
都觉那些一律无讳言吧,罪恶,虚伪的窝薮和趣剧表演的舞台而已。虽然不
少真诚忠实的朋友,可以令我感到人世的安慰和乐趣,但这些同情好意;也
许有时一样同为罪恶,揭开面具还是侵夺霸占,自利自私而已。这世界上什
么是值得我留恋的事,可以说如今都在毁灭之列了。
这样在人间世上,没有一样东西能系连着继续着我生命的活跃,我觉
这是一件最痛苦的事。不过我还希望上帝能给我一小点自由能让我灵魂静静
地蜷伏着,不要外界的闲杂来扰乱我;有这点自由我也许可以混下去,混下
去和人类自然生存着,自然死亡着一样。这三年中的生活,我就是秉此心志
延长下来的。我自己又幻想任一个心灵上的信仰寄托我的情趣,那就是文哥
的墓地和他在天的灵魂,我想就这样百年如一日过去。谁会想到,偶然中又
有素君来破坏捣乱我这残余的自由和生活,使我躲避到不能不离开母亲,和
文哥而奔我渺茫不知栖止的前程。
都是在人间不可避免的,我想避免只好另觅道路了。但是那样乱哄哄
内争外患的中国,什么地方能让我避免呢!回去山里伴母亲渡这残生,也是
一个良策,但是我的家乡正在枪林弹雨下横扫着,我又怎能归去,绕道回去,
这行路难一段,怕我就没有勇气再扎挣奋斗了,我只恨生在如此时代之中国,
如此时代之社会,如此环境中之自我;除此外,我不能再说什么了。
珍弟!这是蕙姊最后的申诉,也是我最后向人间忏悔的记录,你能用
文学家的眼光鉴明时,这也许是偶然心灵的组合,人生皆假,何须认真,心
情阴晴不定,人事变化难测,也许这只是一封信而已。
姑母前替我问好,告诉她我去南洋群岛一个华侨合资集办的电影公司,
去做悲剧明星去了。素君问到时,也可以告诉他说蕙姊到上海后已和一个富
翁结婚,现在正在西湖度蜜月呢。
一九二八,五,二九,花神殿。
《花神殿的一夜》
这时候:北京城正在沉默中隐伏着恐怖和危机,谁也料不到将来要发
生怎样的悲剧,在这充满神秘黑暗的夜里。
寄宿的学生都纷纷向亲友家避难去了,剩下这寂寞空旷的院落,花草
似乎也知人意,现露一种说不出来的冷静和战栗。夜深了。淡淡的月光照在
屋檐上,树梢头,细碎的花影下掩映着异样的惨淡。仰头见灰暗的天空锈着
三五小屋,模糊微耀的光辉,像一双双含涕的泪眼。
静悄悄没有一点儿人声,只听见中海连续不断的蛙声,和惊人的汽车
笛鸣,远远依稀隐约有深巷野犬的吠声。平常不注意的声音,如今都分明呈
于耳底。轻轻揭帘走到院里,月光下只看见静悄悄竹帘低垂,树影荫翳,清
风徐来,花枝散乱。缘廊走到梦苏的窗下,隔着玻璃映着灯光,她正在案上
写信。我偷眼看她,冷静庄严,凛然坦然,一点儿也不露惊惶疑虑;真帮助
鼓舞我不少勇气,在这般恐怖空寂的深夜里。
顺着花畦。绕过了竹篱,由一个小月亮门来,到了花神殿前。巍然庄
严的大殿;荫深如云的古松,屹立的大理石日规,和那风风雨雨剥蚀已久的
铁香炉,都在淡淡月光下笼罩着,不禁脱口赞道:
真美妙的夜景呵!
“ ”
倚着老槐树呆望了一会,走到井口旁边的木栏上坐下,仔细欣赏这古
殿荒园,凄凉月色下,零乱阑珊的春景。
如此佳境,美妙如画,恍惚若梦,偏是在这鼙鼓惊人,战氛弥漫,荒
凉冷静的深夜里发现;我不知道该赞成美欣赏呢!
还是诅恨这危殆的命运?
来到这里已经三月了。为了奔波促忙,早晨出去,傍晚回来,简直没
有一个闲暇时候令我鉴赏这古殿花窖的风景。只在初搬来的一夜,风声中摇
撼着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