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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而他醒了,我就和他聊聊天说说话。幻肢痛发作的频率不再那么高了,可哪怕我们总是尽量把他的腿部盖得严严实实,痉挛依旧会时常来折磨他。我问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医生说,毕竟夏墨是在截肢的情况下损伤了神经,腰部以下完全性瘫痪。哪怕一位单纯截瘫的病人也会时常痉挛,更何况是他。我问他该如何缓解这种症状。他想了很久然后说,他不能受凉,情绪也不能有太大的波动。
每次预感到要痉挛之前,夏墨总是把我赶出病房。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病房里受苦,看着他那双伤腿不自主地剧烈抖动,看着痉挛结束小护士们忙前忙后地为他换床单,擦洗身体……而这一切我都做不了。我明白那是我与夏墨之间的禁忌。尽管他已经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让我看到了他的伤口,可若是痉挛的时候我也陪在他身边,他依旧承受不住。
小陈护士告诉我,我必须让他明白,在他出院以后的日子里,由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所以这些事情终究还是会由我来做。
可我觉得接受这些,对夏墨来说并不容易。
毕竟,他是我的老师。
“丫头,来,坐这儿。”那天痉挛结束之后,我走进病房。阳光很好,躺在床上虚弱的夏墨冲我招手,示意我在他身边坐下。
“你还疼吗?”我问。
他摇摇头:“扶我起来。”
于是我学着小陈护士的样子,一手握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臀部,让他靠在墙上之后,又在他的背后塞了一个垫子。“这样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点点头,望着我,眼神里有歉意:“谢谢你,丫头。这段时间麻烦你了。”继而又说,“我们是不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地聊过天了?——最近我不是幻肢痛就是痉挛,实在很讨厌。看来有时当个废物也不太容易。”他在自嘲。
“是我的错,小陈姐姐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等了我一个星期,也不会这样……”我鼻子发酸,有点想哭。自从夏墨受伤之后,想哭的欲望就时时刻刻地伴随着我。
“不是这样,至少不完全是这样,”夏墨试图把身体前倾,像以前一样拍拍我的肩膀,可是他毫无知觉的下肢却阻碍了他。这让我忽然想起那天在学校里的重逢,他总是在整理自己的裤子,可是在整理裤脚时,腰却无论如何也弯不下。当时我以为他是结婚之后习惯于被妻子整理一切,所以变笨拙了。谁知,这只是因为他的腰部以下没有知觉,无法用力。“自从受伤以来,我就时常发生痉挛和幻肢痛。这些对于一个双腿截肢又瘫痪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人有时候不能要求太多。怎么可能既保住命身体还像以前一样健康呢?全世界的好事不会都砸在你自己身上。”他笑着,像在说一件极其平易的事。而面对他的笑容,我终于哭了出来。
“井井,别这样好吗。在我印象里你可不是个爱哭鼻子的家伙。”我能感觉出夏墨的慌张,可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还记得那天你跟我提起自己的父母与家庭,那时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个坚强得甚至有些冷酷的姑娘。可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你的心思比许多人都敏感。于是我就想,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去做,才能尽量减少对你的伤害……可是我现在这样,还是伤害了你。”他看了一眼身下塌陷被子,眼神有些黯然。
“你知道你对我最大的伤害是什么吗,就是你的不辞而别。说起这件事我就有些生气,“那只会让我觉得,其实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这或许就是所有学生的悲哀吧。因为在他们的学习生涯中,就算一学期换一个老师,人数也是有限的。所以每个老师,几乎就是他们的唯一。但是对于老师来说,这届毕业了,还有下一届。下一届毕业了,还有下下一届。循环往复。每一个的学生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差别,毕了业就可以忘掉……”
我说着说着竟然泣不成声。
“可我不会忘掉你,”夏墨忽然说:“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只因为我在你家里住过一个月?”
“不是这样的。”夏墨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学生面前,将自己的残缺暴露无遗。
我不再说话。
那些太肉麻的话,我不会说,也不想说——哪怕我已经在无意识中说出了很多。
“快要期末考试了吧。”夏墨问,“转眼又到十二月份了。”
我点点头。
“虽然已经不是你的班主任了,可我还是要提醒你——要认真学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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