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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好难结哩。有分教:
绰板婆消停口舌,磁器匠担误生涯。
这事且阁过不题。再说白铁将那尸首,却撇在一个开酒店的人家门首。那店中人王公,年纪六十余岁,有个妈妈,靠着卖酒过日。是夜睡至五更,只听得叩门之声,醒时又不听得。刚刚合眼,却又闻得閛閛声叩响。心中惊异,披衣而起,即唤小二起来,开门观看。只见街头上不横不直,挡着这件物事。王公还道是个醉汉,对小二道:“你仔细看一看,还是远方人,是近处人?若是左近邻里,可叩他家起来,扶了去。”
小二依言,俯身下去认看,因背了星光,看不仔细,见颈边拖着麻绳,却认做是条马鞭,便道:“不是近边人,想是个马夫。”王公道:“你怎么晓得他是个马夫?”小二道:“见他身边有根马鞭,故此知得。”王公道:“既不是近处人,由他罢。”
小二欺心,要拿他的鞭子,伸手去拾时,却拿不起,只道压在身底下,尽力一扯,那尸首直竖起来,把小二吓了一跳,叫道:“阿呀。”连忙放手,那尸扑的倒下去了。连王公也吃一惊,问道:“这怎么说?”小二道:“只道是根鞭儿,要拿他的,不想却是缢死的人,颈下扣的绳子。”王公听说,慌了手脚,欲待叫破地方,又怕这没头官司惹在身上。不报地方,这事却是洗身不清,便与小二商议,小二道:“不打紧,只教他离了我这里,就没事了。”王公道:“说得有理,还是拿到那里去好?”小二道:“撇他在河里罢。”当下二人动手,直抬到河下。远远望见岸上有人,打着灯笼走来,恐怕被他撞见,不管三七二十一,撇在河边,奔回家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岸上打灯笼来的是谁?那人乃是本镇一个大户叫做朱常,为人奸诡百出,变诈多端,是个好打官司的主儿。因与隔县一个姓赵的人家争田,这一蚤要到田头去割稻,同着十来个家人,拿了许多扁挑索子镰刀,正来下舡。那提灯的在前,走下岸来,只见一人横倒在河边,也认做是个醉汉,便道:“这该死的贪这样脓血。若再一个翻身,却不滚在河里,送了性命?”内中一个家人,叫做卜才,是朱常手下第一出尖的帮手,他只道醉汉身边有些钱钞,就蹲倒身,伸手去摸他腰下,却冰一般冷,吓得缩手不迭,便道:“元来死的了。”朱常听说是死人,心下顿生不良之念,忙叫:“不要嚷。把灯来照看,是老的?是少的?”众人在灯下仔细打一认,却是个缢死的妇人。朱常道:“你们把他颈里绳子快解掉了,打下艄里去藏好。”众人道:“老爹,这妇人正不知是甚人谋死的?我们如何却到去招揽是非?”朱常道:“你莫管,我自有用处。”
众人只得依他,解去麻绳,叫起看船的,打上船,藏在艄里,将平基盖好。
朱常道:“卜才,你回去,媳妇子叫五六个来。”卜才道:“这二三十亩稻,勾什么砍,要这许多人去做甚?”朱常道:“你只管叫来,我自有用处。”卜才不知是甚意见,即便提灯回去,不一时叫到,坐了一舡,解缆开舡。两人荡桨,离了镇上。众人问道:“老爹载这东西去有甚用处?”朱常道:“如今去割稻,赵家定来拦阻,少不得有一场相打,到告状结杀。
如今天赐这东西与我,岂不省了打官司,还有许多妙处。“众人道:”老爹怎见省了打官司?又有妙处?“朱常道:”有了这尸首时,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却不省了打官司,你们也有些财采。他若不见机,弄到当官,定然我们占个上风,可不好么。“众人都喜道:”果然妙计。小人们怎省得?“正是:算定机谋夸自己,安排圈套害他人。
这些人都是愚野村夫,晓得什么利害?听见家主说得都有财采,当做瓮中取鳖,手到擒来的事,乐极了,巴不得赵家的人,这时就到舡边来厮闹便好:银子心急,发狠荡起桨来,这舡恰像生了七八个翅膀一般,顷刻就飞到了。此时天色渐明,朱常教把舡歇在空阔无人居住之处,离田中尚有一箭之路。众人都上了岸,寻出一条一股连一股断的烂草绳,将舡缆在一颗草根上,止留一个人坐在艄上看守,众男女都下田割稻。朱常远远的站在岸上打探消耗。元来这地方叫做鲤鱼桥,离景德镇只有十里多远,再过去里许,又唤做太白村,乃南直隶徽州府婺源县所管。因是两省交界之处,人人错壤而居。与朱常争田这人名唤赵完,也是个大富之家,原是浮梁县人户,却住在婺源县地方。两县俱置得有田产。那争的田,止得三十余亩,乃赵完族兄赵宁的。先把来抵借了朱常银子,却又卖与赵完,恐怕出丑,就揽来佃种,两边影射了三四年。不想近日身死,故此两家相争。这稻子还是赵宁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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