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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皮碰着了狗尿苔,说:是不是你弄的?
狗尿苔说:你咋能想到是我?
水皮说:谁要和天布致气,最多是割一个蔓藤,而这么多的根全割了,那就是阶级仇恨哩!
狗尿苔脸都青了,说:阶级仇恨咋不杀人放火而只割个蔓根?就算是阶级敌人搞破坏,出身不好的也不是我一人!
水皮说:那你说是守灯弄的?
狗尿苔说:我啥时说是守灯弄的?!
狗尿苔已经不恨守灯了,他恨水皮,也就想着报复报复水皮。
怎么个报复,狗尿苔却没法儿。这个下午他坐在村西头的药树下看老顺在拾掇着那台旧石磨,石磨早废弃了多年,而且磨的上扇被掀开在地上,老顺拿着凿子在绽上扇上的槽渠儿。这老顺就爱干这没用的事,可笑的是他又干得非常认真。狗尿苔看了一会,听见不远处有鸡在很凶地呵斥:这是谁的蛋?!就见从土塄的斜坡上走上来支书家的那只公鸡,它满脸赤红,八字步,两个翅膀拖在身后,怒不可遏。狗尿苔觉得奇怪,就走到土塄沿往下一瞧,这里是上百年前老窑场倒瓷片垃圾的地方。原本垃圾堆积得也成了土塄的一角,经长年的雨水冲刷,土塄角又垮了,截面上就露出碎瓷片,全泛着亮光,而塄底的草窝里竟真的有一颗蛋。这一定是谁家的母鸡下野蛋下到那儿去的,而支书家的公鸡也一定是发现这并不是它踏过的蛋在发脾气了。狗尿苔几乎是从土塄上连滚带跑地冲下去的,但冲下去却再也控制不住,紧躲慢躲恰好踩住了鸡蛋,一摊黄白汤水搅在了泥土里。塄下的麦田里,水皮和他娘在自留地里割草,水皮不知道狗尿苔是为了一颗蛋冲下土塄的,以为是失脚跌下来,笑得嘎嘎的。水皮幸灾乐祸,狗尿苔越发恨他。
返回巷里,狗尿苔谋算着水皮家的后檐椽服塞了那么多稻草团挡风,去拽下了几个让冷风钻进去。这主意好。却又想:是拽掉一个稻草团,还是拽掉三个稻草团?拽一个吧,那还不至于让水皮和他娘受冷,拽三个吧,那是不是太冷了,水皮他娘也有哮喘病,一冷可能就病犯了。那就拽一个吧。狗尿苔就往南斜巷的水皮家走去。
南斜巷里全住着姓夜的人家,也只有水皮一家姓朱。巷里栽着六七棵柿树,叶子全掉了,树也变得特别黑。霜降了一层,地上遗散的麦芽,烂纸,还有谁不穿了的一只旧草鞋,都潮着水气,软耷耷地塌着。狗尿苔从水皮家院门口绕到上房后,瞧着了檐椽缝里塞着的稻草团,但檐椽太高,又没有梯子可以上去,他就丧气了。又从房后绕到院门口,还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报复的,拿脚狠狠地踢了一下门扇,哐日当,哐哨!突然生出个念头,回头看看,四下没人,就极快地从院门框脑上摸钥匙,一下子便摸到了。
古炉村除了生产队公房门上挂着洋锁外,几乎所有的人家都还用着老式铜锁。铜锁锁了门,钥匙并不随身带,固定放的地方就是门框脑上。狗尿苔摸着了水皮家的钥匙,那钥匙当然也是带槽儿的铜的直棍儿,只是磨得光溜溜的,然后撒腿跑开,跑到村东南角,扬手丢进莲菜池里去了。
这对于狗尿苔非常痛快,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个好点子呢?他甚至已经想好,再见到了守灯了,他要向守灯讨柿饼吃,守灯应该感谢他,因为他也是为守灯解了气。然而,狗尿苔半下午坐在家里等候动静,他要看看水皮从自留地回来开不了门,怎样地用石头砸锁子,怎样地把一扇门抬开来,怎样地在巷道里开始叫骂。但是,晚饭前巷道里安然无息。吃晚饭时狗尿苔端了碗在院子里吃,碗里就有了星星,他是朝着星星喝一口,星星还在,再喝一口。婆说:猪呀,响声恁大?狗尿苔说:饭稀得只能吸着喝能不出声?婆说:夹些酸菜,搅一搅饭就稠了。狗尿苔夹了酸菜,却端着碗出了院门。巷道里空荡荡的,差不多人家的院门都关了,有几户还开着,跌出一片光亮,一只猫从那里悄声走过,倏忽又蹿上院墙头,两颗莹莹的绿光在黑暗里明灭。去了南斜巷,使他吃一惊的是水皮家院门竟也开着!水皮端着碗坐在门槛上吃,狗尿苔退不及,只好直走过去,却假装要找水皮家隔壁的得称:得称,得称叔!得称家的院门锁着。水皮说:狗尿苔,吃的啥?狗尿苔说:能吃啥?再说:得称人不在?水皮说:他丈人过寿,一家人去西川村了。狗尿苔说:哦。就走了回来。
这一夜,狗尿苔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地想不通水皮家怎么就开了门,是把锁子撬开了的还是把门扇抬开的,怎么总不见水皮的埋怨和叫骂?
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几天,村里不断地传出丢了院门钥匙,人们互相说着,竟然所有巷子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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