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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警长是来查案的,那我也不能瞒着了。”王德兴端起杯,说,“是朋友,咱干了这杯!”
这是两人落座后喝的第一杯酒。
王德兴说:“蒙东方警长看得起。吕小娟确实从扬州来,带着一封书信,是扬州‘百梅荟’妓院老板介绍来的,那是我的老友。说塌了‘花架’,让我收留‘雪里红’。故人情不好推诿,况且吕小娟是一棵摇钱树。他见的头一位就是范少爷,我打的电话。两人一见投缘,斧头也劈不开了。”
“她到底是哪的人,祖籍?口音?”
“满口京腔。祖籍扬州。那封信还在。”王德兴又敬东方鸿飞一杯酒,警长没有拒绝。
东方鸿飞低声问:“吕小姐目前心情如何?”
“东方兄的意思是……”王德兴眯起独眼试探,见他微微一笑,说,“要是查案,愚兄代为引荐。”
东方鸿飞深知吕小娟不是等闲人物,在他肩头轻轻一按时,那是“千斤坠”的手法,起码得有十年功夫。他怀疑是“蓝色妖姬”,但希望不是。在他的心目中,“蓝色妖姬”宁肯是嗜血的魔,也不愿为淫荡的妖。他尽管不近不谙女色,但能看透吕小娟的骨子里流动的是浮浪、妖冶的玉髓。
“东方兄最好不要把姑娘带到局子里盘查。”王德兴把烟叼在嘴角,意味深长地微笑。
“那倒不必。”警长也淡然一笑。
王德兴经营数十年风月场,八方来音,一点便明。一颗悬着的心归回原位,说:“吕小姐眼下不想见客,东方警长兄,这可得靠你去开导啦!如东方兄中意,老哥奉送!”抚掌大笑起来。
酒酣而归,不知几人醉。说说笑笑直奔万春楼。王德兴有意巴结这位神枪警长,知道他爱面子,吩咐左右,不要张扬出去。带着东方鸿飞、叶梦幽到吕小娟屋里去。
撩开门帘,一阵暖香酥骨般地袭来,使东方鸿飞的心蹦蹦直跳,提醒自己,眼前是口粉色陷阱,将人灵魂化为脓血的脂粉窟。
“吕小姐,这位东方先生慕名前来,想和你聊天解闷儿。”
王德兴说着,把麻将牌匣放在桌上,“打八圈儿!”
吕小娟背对众人,理也不理地嗑着瓜子。嗑得极快,俩手指在唇间一拧,残骸即落。嫖客都懂,妓女嗑瓜子有偌多花样,譬如啐落皮子,是轻鄙;随手扔在地,属不以为然;若笑嚼舌尖儿上,算是迎合的媚态了。而吕小娟全将瓜子皮落在鞋上,其准确性使站在她身侧的王德兴惊叹不已,不知这位少奶奶嗑了几千斤瓜子,才练就这门功夫。
东方鸿飞初人嫖门,环视着这间“夜夜换新人”的“洞房”:粉壁上挂着一幅“贵妃出浴”的画,笔墨虽精却是媚俗。两旁的楹联装镶在红木框镜内:“宁卧天台醉一梦,莫思世上换百钱。”落款是“垂柳渔人”。这是叶梦幽写的,有点愤世的超脱意思,笔迹遒劲、墨姿洒脱,似是醉书。下面便是梳妆台、“白玫神”、四季果子、烟糖之类。叠着锦缎被褥的铜床下放着一个镂着图案的铜盆,青砖铺就的地上很是洁净,放着几双颜色不一的睡鞋。
吕小娟穿着紧身的银缎小袄,乌黑的头发瀑布般泻在肩头,越发显出峰腰削肩。
她慢慢转过身,粉团似的俏脸毫无表情,从下自上地脾睨着慕名而来的客人,不再嗑瓜子。王德兴怕东方鸿飞尴尬,用如簧的嘴插科打诨,从中撮合,说些趣话。
东方鸿飞感到身上燥热,额头沁出细汗,鼓足勇气说:“王老板,梦幽兄,我坐会儿就走。你们自便吧。”王德兴和叶梦幽相视一笑,说了几句吉庆话退了出来。
吕小娟似笑非笑地努着嘴唇说:“把花捡起来,给我戴上。”
一朵艳灼如火的榴花掉在地上,只距东方鸿飞两尺远,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警长若躬身去捡,等于对吕小娟施了礼。他一抬腿,用脚尖把花挑起来,放在掌心。
手一挥,石榴花飞过去,挂在吕小娟蓬松的发上。
吕小娟扬起尖尖的下巴,轻佻地说:“先生的来路不小,一句话坏了我们的规矩。”
“什么规矩?”东方鸿飞镇定下来。
“‘雪里红’就卖得这么贱吗?”她倚在床架上,把胳膊抱在胸前,露出玉藕般的手腕,戒指、手镯熠熠发光,但都是白金的。
“我不懂。”他回答。
“我看你啥都不懂。怪老实的。”她笑起来,红唇间的贝齿闪出光泽,双眼溢出娇媚,慢慢走过来。
“别动。”东方鸿飞不由地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