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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徐徐地吹,铅云倚弯月,将这宽宽的街也染上一点不大亮堂的昏黄,临光揭开帘子瞧渐渐远去的远王府,没忍住,叹一口气。
白榭与她同车,半个男人没什么男女大防,那些虚架子贵人规矩也就不讲究,瞧她一眼,方才问,“怎么,不舍得?”
这两人平时打交道不大多,可今日应当是跑了一趟远王府的关系,没来由亲近许多,话也多上几分,甚或连临光自己都未察觉。
她摇摇头,“没有的事。”可弯弯绕绕心思藏起来,她到了这时还能同人耐着性子说话,不容易。
夜风卷起来青布帘半个角,白榭也循着那风朝外看,触目所及却只有一片夜色如墨,映着不知哪家哪户两盏灯,似是深海里浮沉着的两尾鱼。
不知来处,亦难明归宿。
他整整面色,放低了语调,“那便好。”又瞟她一眼,觉着这是个不大好问的事,索性闭嘴没再说话。
只有车轱辘跑得快,骨碌碌追着青石砖,不一会就能到宫门前。
自然你回司礼监我往立身馆,一人走一条道,谁也不碍谁。
这冬日里好梦成眠,临光却一夜翻来覆去,天将明才松神囫囵跌入梦里。可梦里是虚幻一场,她还是豆蔻之年,十二三岁的大好年岁,日日山间野地里疯跑,花开了满山,一低眉就是扑鼻的香。
谁成想,这一转身就过了六七个年头,她摇身一转,成了这深宫内院给人端茶倒水伺候人的马牛,死了埋没了也无人知。
分明是母亲捧在心尖上疼着宠着的至宝,可为何落到这般境地,又怪得到谁呢,这样一想,真是唏嘘。
唏嘘归唏嘘,隔日起来又是一条好汉,该当的差还是要当,该做的活还是要担,好似前头想了那许多的人不是她,肿着一双鱼泡眼去往司礼监去。
这正月里将将开年,天家的主子爷没那般勤快,不到二月二绝难迈出宫宴一步,是以她往司礼监去倒是无人管无人问。
白榭仍同昨日一样,只是成了个锯嘴的闷葫芦,瞧见她来也不多话,径直支了人就与她同出宫去,自己倒是躲懒偷闲,身子一转往司礼监内衙去了。
临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顶了一头雾水反应不过来,幸在留下来的小太监青纹是个得用的,眼睛也尖,瞧见她迟迟不动,上前来拱手就道,“女官,今日要往魏侯府上去,目下可要登车?”见她不答,又肥着胆子去问一同留下来的老嬷嬷,“高嬷嬷意下如何?”
那高嬷嬷生得容长脸,一瞧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眼神凌厉似是带着刀,瞥他一眼,也折身便走,扶着车辕登车不提。
临光摸摸脑门,眼风一扫,望见普照日光千万,始才隔着高嬷嬷爬上车。
今日走的路同昨日大不同,出皇城门往南,过御章台再行上半刻,方才到魏侯府。
倒是好大一位宅子,半点没有破落户形容,依花傍柳极热闹,叫人一瞧便是富户。
也不过就是富户罢了,朝堂之上没什么根基的侯府,还能翻出什么大浪不成?
临光一路缄默,到此时面色才稍有些松动,与高嬷嬷两人一前一后随着来领路的老嬷嬷往府内去。
这好大的宅子门多院墙也多,走了好些路才到头,临光落在后头眼一抬,瞥见顶头黑黑木匾上三个字——顺芳楼,拿金粉围上一圈,真是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
她没忍住多瞧上两眼,腹内将“顺芳”两字咂摸个透彻,又想及魏侯闺女芳名“压芳”,觉着这魏侯府上真是将一个闺女当做金凤凰养。攀上皇家高枝的凤凰,不就是压了别人一头吗,虽尽管这高枝是低了些,比之旁人却是极入流。
引人欣羡,就恨自己为何没那好命,爹好娘好祖宗又好,托生一副百媚千娇模样,嫁得如意郎。
可不过是叹一口气,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跨步入门她又是那吃皇粮的姜女官,拖着一条劳碌命来给主子家未过门的媳妇行教习之责。
入内先是什么都没瞧见,只听前头引路的嬷嬷朝正中一跪,道,“小姐,宫里头教习嬷嬷并女官来了。”
高嬷嬷率先朝下跪,临光自也是随着行礼,她脑门上这官帽虽小,可到底还是有二两沉,见着高门贵户的小姐轻易不必舍下膝盖,只弯一弯身行了个福礼,“见过魏小姐,小姐万福。”
便听到上头一声笑,轻轻缓缓还带着点软,道,“琢玉叠蕾,快去扶嬷嬷同女官起身……”
临光哪敢真的叫人扶,眼风扫见高嬷嬷推脱,自然忙不迭道一声不敢,